渊王府人马驻扎此地停留一天,等俞修衡赏完那荷花再出发。
方绾宁在马车中缓缓醒来,神色还有些茫然。她看着车顶,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哪儿,忽又想起前两天醒过来一次,那一次车顶明显是在晃,想来是在赶路。
方绾宁坐起身来,抬手扶了下头,却摸到一圈厚厚的纱布。但头已经没那么疼了,也不知是躺了多久,捡回一条命真是大难不死,就是不知道后福在哪儿。
方绾宁环顾起这俩马车,马车空间不大,躺了一个方绾宁,其他空闲的地方都堆满了货物,看来应该是个商队。方绾宁放下心来,如果跟着商队,不仅不用露宿荒郊野岭,还不怕土匪强盗了,据她所知,一般走商的车队要么早就打点过山头,要么配备的有专门的护卫队,不管是哪种,生命财产安全都十分有保障。
那不是就可以快速到达齐陵了?方绾宁突然想到。
哎?林小迟呢?方绾宁有些疑惑,俩人同时掉下山涧,自己获救了,他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才是。
方绾宁心想,他可能没有和自己一辆马车吧,依照他那个身形,恐怕他的脚得伸到马车外。她想到此处轻声笑了一声,掀开帘子准备下车。
早在马车上便听见外面的人声嘈杂,猜测应该有不少人,一掀开帘子,荒山野岭之地还能看见人流摩肩擦踵,啧啧,想不到那么多。
因着渊王殿下要在此处歇脚一天,府中人马早就开始安营扎寨了。光是帐篷就搭了十七八个,再加上远处还有个圆顶的大型帐篷,这样算下来,这商队人员可真心不少哇,方绾宁有些讶然。
马车外,一个大娘注意到了方绾宁,“哎!姑娘,你醒啦?”
方绾宁也瞧见了她,赶紧下车打招呼,“大娘,你好,是你们救了我嘛,实在是感激不尽。”方绾宁弯腰行了个大礼。
那位大娘赶紧扶起她,笑着对她说:“不用行此大礼,姑娘也是你命大,头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能挺下来,实在是不易。前两天你还高烧不退,不过还好有郁先生的药,你现在还有什么不适嘛?”
想不到这次受伤竟然如此艰险,毕竟在古代,发个烧,或者一道伤口就能简简单单要了人的命,还好这具身体的底子倍儿棒。
方绾宁再拜,“救命大恩无以为报,那位姓郁的先生我一定当面致谢。”当务之急还是先打听林小迟在哪儿,他会不会受了更严重的伤?“敢问大娘,跟我在一起的同伴在哪儿?”
“你的同伴?”大娘歪头思索了一下,说:“没有啊,当时发现你的时候只有你一人躺在河岸边,没见着你什么同伴。”
什么?那林小迟飘到了哪儿?他有没有获救?
大娘见她神色惊恐,猜想她肯定是在担心她那同伴,连忙安抚:“姑娘,你先别急,我们明天就能到齐陵城了。齐陵是个大州府,到时候你进城雇一队人慢慢找,定能找到!”
“齐陵!我们马上就要到齐陵了嘛。”方绾宁愕然,他们掉下悬崖的地方连广安都没到,如今一觉醒来居然快到目的地了,“敢问大娘,我在马车上昏睡了几日?”
“哎哟,我算算啊…前前后后加起来估计得有十一二天的样子了吧。”大娘回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拍了拍脑袋,又说,“姑娘,你躺了那么多天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大娘说完便下去给她拿吃食去了,方绾宁愣在原地竟忘了道谢。她现在脑子全乱了,那么长的时间,林小迟会不会出什么事?想到这里,她甩了甩脑子,不会的不会的,他身强力壮肯定比自己能更早获救。
方绾宁如今只敢往好的方面去想,明日这个商队就该进齐陵城了,到时候就可以去找她四姐,让她派人往回找,肯定比自己漫无目的的找要快。还好和林小迟聊起过他家,要不然到了地方都不知道该找谁。
“哎,林少爷。你家几口人?”
“五个,我是老幺。”
“那你一定很受宠咯,你是不是不努力念书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我不想念书,家业的话,我不继承家业。我只负责玩儿。”林小迟说到这儿的时候明显有丁点失落,但他又说:“我们家的产业我那三个哥哥都包完了,我们林氏的永德钱庄你没听说过吗?那是我大哥林云奕的,他还经营着珠宝,瓷器,茶叶这些行当。我二哥林云潮也很厉害,盐铁虽大部分在官府朝廷手上,但我们家在余杭,衍州等地有专营权,利润不可估量。”林小迟越说越来劲儿了,眉飞色舞的,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我三哥林云昼那更是天骄,通往云楼国的那条商路就是他拓展的,他为我们东州带来了奇特的香料和美酒。他经营的酒肆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每年的品酒节更是应京的盛事……”
“我四姐林嘉熙虽是女子,也是颇有才情,那经商也是天赋非凡。她自七年前嫁给了齐陵白家,带了足足三十船的嫁妆,现如今半个齐陵都在白家名下,只要我们到了齐陵,我们就能吃喝玩乐,无所畏惧!哈哈哈……”他眉眼一荡,大笑,整个人都露着神光似的。像是现在这个衣着破烂,头发上还有根草的落魄男人不是他林小少爷一般。
……
“林小迟,你牙上有菜。”
“啊?什么?”他一惊,连忙用袖子挡了挡,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俩人这一路都是啃的烧饼哪儿来的菜。“方绾宁,你耍我?”
方绾宁侧目一笑看着他,“是你先耍我的。”
“我怎么耍你了?”
方绾宁转过身子,双手叉腰,仰着脸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
“第一个,你大哥叫啥?”
“林云奕啊。”
“二哥呢?”
“林云潮。”
“三哥?”
”林云昼。“林小迟摸不着头脑,方绾宁她到底想问什么?
“那你四姐呢?”
“林嘉熙呀,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我再问你,你叫什么?”
“本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林小…”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光一闪,“你就是耍我呢,我不回答了。”
这下该轮到方绾宁放肆笑了,“你自己也知道吧,哈哈…你四个哥哥姐姐的名字都好听得诗情画意,怎么一到你就叫林小迟了?这就好比一家人都叫春花夏荷秋月冬雪,突然出了一个老幺却叫狗蛋儿一样嘛。哈哈哈哈……”方绾宁笑得眼角都沁着泪,一旁的林小迟脸却臭得不行,赶紧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别笑了,别笑了你。”
林小迟的大掌覆在方绾宁的脸上,差点喘不过来气,你捂嘴就捂嘴,堵鼻子干嘛?
方绾宁废了点力气挣开,“林小迟,你就老实说,你不会就是个私生子吧,没事,你说实话,我不嘲笑你,人嘛,在外总是要面子的,我都理解。”
他涨红着脸,无奈解释:“我真的是林家的小少爷,你爱信不信。我双亲恩爱无双,我父亲更是那么多年连个妾室都没有,我母亲怀我的时候都四十有三了,生产的时候凶险万分,产后也是养了好些年的身子……”
方绾宁注意到林小迟的情绪好似流水一般往下掉,没再笑了,她大起胆子踮着脚摸了摸他头,还没摸到就听见他继续说:“所以 ,我是他们迟来的孩子,不是私生子好不好。”他撇嘴,挥开方绾宁的手,大步向前走。
她赶紧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好啦,好啦,你别生气了,你想你娘亲了吧,我们去找完你四姐,就去看你母亲去。”
“我母亲早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林小迟哑声道。
方绾宁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对不起对不起林少爷,我不会说话。你不是私生子,你是明珠,你是金宝宝,你是你全家的娇娇儿,你是你母亲留在这世上最大最绚烂的遗产了。”
林小迟听了她的话呼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手边这个才长到自己肋骨的小姑娘,“你说的没错。”
他笑了,双眸如有神光。
他是他母亲留在这世上最独特的遗物了。
“方绾宁,你有时候嘴巴是真的挺坏的,像喝了三斤砒霜。”
喂!
“但我喜欢你刚才说的话,所以,小爷我决定赏你个好东西。”
“什么?什么?是金子嘛?”方绾宁决定以后都捧着他,谁会不喜欢一言不合就要撒钱的富二代呢?
“金子我拿不出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广安三百年的风雨里都住不进一双茶褐色的眼睛,云急月低眸。
他走过许多地方,塞北破雪,江南水桥,怎也敌不过莹莹焰火荡人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