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进去扶蒋时彦,他喝醉了。”
王霄听后道:“还是我去吧。”
夜晚的风凉得过分,一行人纷纷紧了衣衫。街道上的人已经不多,只有酒肆和舞坊妓馆的灯笼还亮着。
王霄搀着蒋时彦走出酒楼,准备将他扶上马车。却听见方绾宁在背后一语。
“王霄,那个方向,是什么地方?”
王霄回过头,朝着方绾宁的视线看去,只见本是阴沉漆黑的天幕下,竟然呈现一片刺眼的红,还伴随着滚滚浓烟。
是大火。
王霄皱眉,又细细想了那处方位,脑海里登时一个冷战。
“是水沽!”王霄和方绾宁齐齐喊道。
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王霄将蒋时彦大力扔上马车,猛烈的撞击让蒋时彦闷哼一声。
方绾宁也回身快步向楼里走去,“掌柜!快牵两匹你们楼里的快马!”说着掏出怀里的碎银子扔给他。
掌柜见了银钱也不含糊,立马命小二去牵马。
方绾宁近日骑术也颇有进展,尽管楼里的马身形高大,还是让她轻松地上了去,她向文晓交代,“文晓,你留在这,送蒋伯一家回北同巷。”
文晓:“遵命,方执事。”
又向王霄说道:“王霄,麻烦你前去观察使邓大人府上,将此事告知,让他速来!”
语毕,方绾宁捏住缰绳,大喝一声:“驾!”,匆匆往水沽赶去。
王霄得令后也速速离开了楼前。
一切发生得太快,蒋时月还没回过神来,就走了两人。她余光瞥见马车上还在醉着的亲哥,忽然没由来的一怒,从楼里提来一壶茶就那么浇在自己哥哥头上,“哥!别睡了,快起来干活!再不起来,方公子就要扣你工钱了!”
蒋时彦被冷茶一激,顿时醒了大半,“扣工钱?别啊……”
方绾宁越近水沽,那通天的红越醒目。心里犹如战鼓,一直“咚咚”响个不停,脑子也一阵阵发炫。
她赶紧深吸一口气,让夜里的寒风带走浑身的惊悸。
方绾宁到的时候,水沽已经燃了近一个时辰。她慌忙下马,朝着主战船的那片船坞死命跑去。
“快!救火!救火!”
“这水塘里那么多水,怎就扑不灭这火!”
“船呐!救船!”
“别烧了,呜呜……”
整个水沽弥漫着浓烟,空气里也是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方绾宁赶到的时候,船坞里的火舌正四处乱窜,高耸的火焰直冲天际,她靠得越近,温度便高几分,燎得她的发丝都在卷曲,无数的官兵,工匠往里洒水,但收效甚微。
她心里瞬时一沉,这种级别的大火能把人的骨头都燃成灰烬,何况全是木头的船。
在来来去去的人堆里,又看见张渠满脸黑渍,上面还挂着清晰的泪痕,正提着一个水桶往里泼水。
“张渠!”方绾宁喊住他。
张渠见了她,眼里的泪含不住,直往下掉,“方执事,船!我们的船呐!”一副快崩溃的模样。
她连忙上前揽着他的肩,见他哭了,自己便不能再哭。她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船没了我们再造,你别哭了。”
“那可是我们青州的船啊,我父亲定会对我失望至极,我今日怎么没多巡几遍船坞,我该死,该死……”他此刻陷进巨大的悲伤和自责里。
方绾宁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安抚他身上,她大力晃了晃他的身体,大声唤他的名字:“张渠!振作,青州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的船回去打海寇呢,船烧了咱们再造,但你的心不能就这么死了!”方绾宁戳着他的胸口,“清醒点!快清点些人,跟我一起将火势控制住,不要让它再烧了周围的民居。”
张渠木然盯了她一会儿,收了声,将情绪压下去,“好,方执事,你跟我来。”
张渠将水沽里官兵和工匠师傅们聚了起来,在方绾宁的指挥下,开始用泥沙,土渣灭火,还在周围设了防火带,正忙着,王霄带着邓大人也来了,邓大人还带来了潜火兵,火势控制得快了不少。
直到快天亮时,终于把大火扑灭了。
但并没有灾后的欢呼,整个水沽的人都默契地没说话,众人都瘫在地上,不少人还在默默抽泣,毕竟将近四个月的建造,大家都投入了大量心血。
如今心血变成了焦炭,偌大的船坞盛满了灰烬。
蒋时彦昨晚迟一些的时候,也到了水沽帮忙救火,忙了一晚上也是满脸疲惫。他见身前的方绾宁一身脱力的样子,还坚持守在这儿,瘦小的臂膀微颤,似乎在哽咽,他心里有几分酸涩,忍不住走上前想安慰她。
“蒋时彦,你现在敢说些什么烂话,明天就别出现在我眼前。”方绾宁侧脸对他说道。
听到这话,他顿住了脚。
我没想耍嘴皮子,我只是想去拍拍你的肩。蒋时彦在心里念叨。
此时还有余灰飘在空中,天气朦朦胧胧的,让方绾宁有点喘不过气。
“方执事。”
有人叫她,她转身回头看去,是邓行闻。
方绾宁收拾情绪,行礼,“邓大人。”
“忙活一晚上了,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处理就行。”说完又唤来了王霄,“送方执事回去。”
方绾宁崩了一整夜的情绪终于在走出水沽的时候垮掉,就算重新建造一艘新船,前前后后又得花掉大半年,耗时费钱,青州的百姓如何等得起。
愧疚,自责,怨恨,乱七八糟的情绪让方绾宁走路都趔趄。
她三次蹬上马背都滑了下来,第四次快滑下来的时候被王霄一把扶住,“方执事,小心。”
方绾宁本想朝他笑一笑,但脸僵在那根本笑不出来,她只能深深望了他一眼。
坐上了马背,朝着跟来的蒋时彦说道:“回吧,这几天不用来兰苑,工钱照发。”
说完,驾着马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