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石有些糊涂了,但也听出李仲允动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三爷明鉴,奴才哪敢有那样的歹毒心思……”
“够了!你们几下把他带下去,"李仲允指了指一脸感激的小太监,"找个太医给他疗伤,待他伤好了,让他来阑雪殿当差.若敢办杂了,爷拿你们是问!"
“是,是,是……”站在旁边的几个小太监赶忙应下.
“余庆华,你说,我该怎么罚罚这个歹毒的奴才呢?"李仲允懒洋洋地问.
余庆华勾唇一笑,恭敬道:"任凭三爷处置。”
崔石大惊,抬头看向余庆华:"你…..你.…..你……”
“怎么了,总管,昔日总管的恩情,余某都记着呢."余庆华知道李仲允要给自己出气,那就不客气了.
崔石惊恐万分,身为内务府总管他怎会不晓得余庆华是李仲允的救命恩人?而李仲允又是现在宫中谁也得罪不起的存在,他要帮自己的恩人出气,这不完了吗?
“既如此,便赏你八十板子吧,把刚才那小太监要挨的都挨回来.”李仲允的声音中带着讥讽,"动手啊!"
那两个打手不敢怠慢,上前摁住了崔石.崔石这才反应过来,哭爹喊娘地求起了饶,当然,屁用不顶.
“三爷,求您饶了奴才吧,奴才是张公公的义子....”绝望中,崔石喊出了这句话.
“是吗?"李仲允扬了扬眉毛,"张三比你大几岁你就管人家叫爹啊,还有,一个姓张,一个姓崔,哪门子的父子关系啊?"
崔石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三爷,算了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真有这层关系,就有些麻烦了。"余庆华在李仲允耳边低语.
“嗯,”李仲允沉吟片刻,"你说得对,不过再等等."
当打到五十多板子时,崔石已经半死不活了,李仲允这才冷冷道:"停下吧."然后走到崔石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日暂且饶你一条贱命,不过你记住,再敢动爷的人,可就不是一顿板子的问题了.走吧,余庆华."李仲允回头冲余庆华笑了一下.
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李仲允忽然踉跄了一下,然后站定,眼睛有些失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我的天哪,刚才那是我吗?我也太能装了."
余庆华"哧"地笑了出来:"那三爷再多装几次就好了,刚刚确实很威风,替属下出了口恶气."
“应该的,"李仲允闷闷道,"我不是说过我要护着你吗,怎么能让你受气.只是那个张三....."
“三爷,崔石这些年升任快得有些不正常,也许.....真的有关."
“可是张三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安氏祸乱那些年他都从未有过二心."
“三爷,不勾结外敌不代表不会收下面的好处啊,你不能总是把人往好处想."
“我知道,凡事都要防备着些才是,我回去和二哥说说,让他和父皇反应一下吧."李仲允叹了口气.
余庆华静静地望着他,心中了然,三皇子已经从少不更事的孩子成长为真正的皇子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宫里不免又热闹了一次.宫宴开到后半程,李仲允兴致缺缺地溜了出来。
“三爷怎么出来得这般早?"余庆华有些错愕.
“没意思,"李仲允摇了摇头"莺莺燕燕的有什么好看?那些舞女长得固然是漂亮,但我可没感觉出来他们所说的勾魂摄魄.看一会儿还好,看久了,腻."
余庆华若有所思地看着李仲允.
“怎么啦?"李仲允感受到了余庆华的目光,回头问道.
“按理说,三爷十四岁了,看到貌美的女子不该是这个反应啊,欲望是人的本能,即使没有所谓的情爱,心头躁动也应该是难免的啊."
“可我看见她们心里就烦得很,哪来的躁动?”李允很是不解.
“嗯,"余庆华幽幽道,"似三爷这般见女色心如止水的,据属下所知要么是年纪过小,不懂事,要么是真正断情绝爱的得道高僧,要么...."余庆华顿住了.
“什么呀?"李仲允的好奇心成功地被勾了起来.
“呃,"余庆华瞥了李仲允一眼,"属下也是从同僚们口中听来的,叫什么,龙阳之好."
“啥?"李仲允完全没听过这个词.
“闲着的时候我们侍卫难免在一起聊聊磕儿嘛,有一回一个侍卫提起过他老家的村子里发生过的一件事,两个男人相爱了,非要拜堂成亲,世人容不下这两人,视其为疯子,败坏伦理的另类,便将两人活活打死了."余庆华叹了口气,“男人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这就叫龙阳之好."
“这....."李仲允完全说不出话来,极为震惊.缓了半天,猛然反应过来:"不是,余庆华,你觉得我....我有这个,龙阳之好?"
“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说,三爷莫要当真."余庆华急忙道.
李仲允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轻声说:"如果这两个人离开这个村子,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偷偷在一起,不那么大张旗鼓,何至于落得这个下场.世间大势如洪流,两个浮萍又如何能逆流而为?"
“那三爷你赞同这个?"余庆华有些不可置信.
“谈不上赞同,"李仲允想了想,"我之前从不知道这样的事,乍然听你说了这个事,只是突然觉得这世上为什么只有男女才能相爱呢?男人和男人之间,女人和女人之间,为什么就不能呢?"
余庆华沉默了,良久后才缓缓开口:"是啊,为什么不能呢?"
李仲允低头默默走着,神色有些黯然.余庆华看着他这个样子,不觉后悔提起这个话题,觉得自己有义务再把李仲允哄开心.
“三爷,想不想去宫外看看灯会?"
“灯会?”
“是啊,正月十五闹花灯嘛。"
“可以吗?"李仲允倒底是孩子心性,一时又惊又喜,把刚才的事暂时抛开了.
“当然可以,只要赶在宫门落锁前回来就行了."
“那太好了,庆华哥哥,陪我去嘛."李仲允露出了些许撒娇的神色.
余庆华淡淡一笑:"属下自然是陪你的."
两人顺利来到了宫外,走进了繁华的街巷.街巷两侧是各种商铺,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再看上面,各家店铺都使出浑身解数挂出了异彩纷呈的花灯,什么形状、颜色的都有,照得街巷明如白昼。
这让第一次出官的李仲允目不暇接,看花了眼.街上人潮拥挤,余庆华不得不从旁边护着李仲允,免得李仲允被人撞到.
“刚出锅的糕点咧--诶,两位公子,要不要尝个鲜?"旁边店铺的老板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呃,"李仲允看着那些热气腾腾的酥糕咽了口口水,"唉,余庆华,我没钱怎么办啊?"
余庆华轻笑一声:"无妨,属下有钱,保管三爷吃个够."两人之间谈话的声音很轻,老板并未听到.
得了钱的老板眉开眼笑:"俺们家的糕点样儿可多了,里面还有果茶,二位要不进屋里细品品?"
李仲允笑了笑,兴致勃勃地与余庆华进了店,坐在一张桌子旁.
“二位这是哥哥带弟弟出来看灯会了吧."那店老板笑着上着糕点与果茶,随口问道.
“不是--"余庆华赶忙否认.
“是啊--"几乎在同时,李仲允说道,"你别听他的,我哥就这样,嫌我丢人,不爱认我."
“哦,二位慢用."老板笑呵呵地看了二人一眼,也就当是兄弟俩吵架了,然后又回到店外叫卖去了.
“三爷,你这是干嘛啊?"余庆华无奈地笑着.
“嘻,这不是方便嘛,当我哥不好吗?"李仲允调皮地看了余庆华一眼,伸手就去拿桂花糕.
“等一下。”余庆华不知从哪抽出一根银针,转瞬间将几盘糕点扎了个遍."好了,三爷吃吧."
李仲允无可奈何地拿起了一块差点儿扎碎的桂花糕,塞进了嘴里,还好,味道不错.
“三爷别怪属下,万事还得小心为上."
“嗯,我知道的,"李仲允简直哭笑不得,"你们做暗卫的都有这么一手.”李仲允嚼着满嘴的桂花糕。
“这桂花糕可香了,你尝尝."还没等余庆华答话,李仲允就举着一块桂花糕塞进了余庆华的嘴里,立时一股清甜的香气充斥在余庆华的口中.
“好吃吗?"李仲允的眼睛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余庆华的嘴里塞满了桂花糕,说不出话来,只轻轻点了点头,李仲允的脸上便荡出了真挚而喜悦的笑容,余庆华不觉看呆了.
两人吃饱喝足后,又逛了一会儿灯会,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条小河旁,桥上有一位老者在卖河灯.
“三爷要不要放一个,据说放出一个河灯再许个愿就会很灵的."
“可以啊,那就一起放吧."李仲允笑着应道.
两人的河灯顺着河水摇摇晃晃地漂向了远方,渐渐变成了一个光点.两人目送着河灯,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默默许起了愿.
“愿温柳一生平安顺遂,无悲无忧."
“愿父皇、二哥、顾先生一生平安.愿余庆华此生再无疾苦,永生安宁.”
远方的钟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该回去了,三爷."余庆华轻声说.
“嗯,你以后还会陪我来吗?"
“当然会,只要三爷想."
“好,走吧."
两人静静地走了回去,暂且告别了这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