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傍晚格外寒冷,天空中飘着小雪,一驾极为普通的轿子在街道中穿行着,在狭窄的小巷中拐来拐去,最终停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破败的酒楼前。
轿夫拉开了轿前的帘子,两个戴着兜帽的人从中走出,踏入了酒楼。这酒楼许久无人经营了,四处都积满了灰尘,房梁上结满了蛛网。那两人不发一言,绕过那些陈旧的桌椅,登上楼梯向二楼走去,脚下扬起一片片尘土。
二楼分为一个个阁间,显然之前是给那些有钱的客人准备的。那两人径直走向最里边的阁间,一前一后停了下来。与整个荒败的酒楼格格不入的是这间阁间里竟隐隐传出纷乱的人声。
为首的那人静立片刻后“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屋内瞬间静了下来。那两人闪身入门而后迅速关上了门。
屋内只点着几支蜡烛,光线昏暗。那两人摘下了兜帽,走至众人面前,烛光将那两张脸映得忽明忽暗,正是李仲允和余庆华。李仲允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周,在中心位置坐了下来,余庆华站在他身后。
“诸位,”李仲允微微扬了扬眉毛,淡淡开口道,“都是自愿来的吗?如果有人内心并不情愿的话,现在可以离开。”
“我不愿意!”一道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李仲允望过去,是兵部侍郎长孙浔祎。他站了起来,矗立在昏暗中,周围的人群扫过一阵骚乱。
“长孙大人不愿意,可以不来啊,又没人逼你。”刘尉不悦道。
“不,我要来,因为下官想请侯爷不要这样做。下官不想看着侯爷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行此不忠之举!”长孙浔祎厉声道。
“嗯?”李仲允有些诧异,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长孙浔祎,“长孙大人竟是专程来劝我悬崖勒马的?”
“不错。请侯爷收手吧。侯爷,古今夺权篡位者,哪个不是背负千秋骂名,遭万世唾骂?难道侯爷就这么想做千古罪人吗?”
“侯爷,此人留不得,杀了他!”一人道。
“对,对,对,杀了他!不能让此人成为侯爷千秋伟业上的绊脚石!”
“是啊,侯爷,这人留不得!”一片附和声。
李仲允抬了抬手,屋内瞬间静了下来。李仲允看着长孙浔祎,开口道:“当今圣上是什么样子,长孙大人不会不知道吧?一个昏君,我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我也是先帝的血脉,那皇位我有何坐不得?”
“侯爷,君主有过,臣子应当于君左右良言劝谏,匡正扶失,而非对君主稍有不满就起兵反之!如果那样的话,天下岂不大乱!”
“可是,我劝谏的还不够吗,长孙大人?当朝堂上无一人敢言时,是不是只有我顶着龙颜盛怒苦口相劝呢?但结果呢?我这条小命差点都丢了!他想过自己有错吗?他想过我可能会被打死吗?他顾及过一丝一毫我与他之前的情谊吗?他于我不仁,为何叫我对他有义?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
“侯爷,下官知道皇上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但人孰能无过?一时昏了头,不代表此人无药可救啊,一切都还是可以挽回的!”
“不可以!与其呕心沥血辅佐一个昏君,倒不如我改天换地!后世之人如何评说与我何干?再说了,推翻一个昏君就会遭世人唾骂吗?夏桀暴虐,商汤取之,天下可有怨乎?纣王无道,武王取之,天下可有怨乎?秦二世之君残暴不仁,汉高祖取之,天下可有怨乎?顺天意而为之,替天行道,有何过错?愚忠于昏君,岂非助纣为虐?长孙大人,你何苦执迷不悟?若你归顺于我,事成之后,功名利禄,珍宝佳人尽可取之,不比现在风光吗?长孙大人,如何啊?”李仲允勾了一下嘴唇。
“不可能!叫我归顺于反贼,绝无可能!”长孙浔祎愤然道。
“侯爷,别再与这人废话了,杀了他!”
“对,杀了他,省得他坏咱们的好事!”
……
在一片纷杂的人声中,李仲允淡淡开口:“余庆华。”
刹那间,一道人影身如鬼魅,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余庆华已经从李仲允身后移到了长孙浔祎身边,佩剑出鞘,抵住了长孙浔祎的脖子。余庆华的身法之快让众人不住骇然,纷纷向旁边挪了挪。
“现在呢,长孙大人?”李仲允歪了下头,脸上不辨喜怒。
“要杀便杀,怎的如此话多!”长孙浔祎怒道。
“哟,长孙大人真是个硬骨头。所以,哪怕长孙大人命丧黄泉也不愿放弃当今圣上而归顺于我吗?你不怕死吗?”
“死则死矣,又有何惧!”长孙浔祎面无惧色,目光冰冷地盯着李仲允。
几秒的沉默后,李仲允轻轻一笑,挥了挥手,余庆华便收了剑。“算了,长孙大人,我这人见不得血,道不同不相与谋,我也不为难你,你离开吧。”
“侯爷,怎可如此轻易放此人离开?侯爷不可妇人之仁啊!”
“是啊,侯爷,杀了他以绝后患!”
……
“诸位不必心急,此人我自有计较。”李仲允神色平静,“余庆华,送长孙大人离开。”其余人对视几眼,不觉冷笑。
“是。”余庆华一把扭住了长孙浔祎,拽着他出了酒楼,绕进了曲折的小巷。
“你做什么?!杀个人还这么挑地方!”长孙浔祎怒火冲天,奋力挣扎。可余庆华不为所动,一言不发,依旧拽着长孙浔祎一路疾走,直到一户破败的民宅前。余庆华推门而入,将长孙浔祎拽进来后关上了门。
“余庆华?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这就完事了?不是,侯爷呢?”是裴景煜。
“出了点小状况。”余庆华一抬胳膊,敲晕了长孙浔祎。
“什么情况啊?”岳永文从里屋转了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大吃一惊。
“来了个大忠臣,怕坏事,赶紧把他看好了,祭祀大典前别放他。”余庆华说着,又抽出了佩剑,在长孙浔祎的胳膊上轻轻一划,血液便漫上了剑刃。
“我去,我去。”岳永文可不想多与余庆华接触,扛起长孙浔祎就跑了。
“朝上丢了个大人,没关系吗?”裴景煜道,他面露担忧。
“你觉的作为一个昏君的帝王会管吗?”余庆华瞥了裴景煜一眼。
“哦,呵呵……”裴景煜干笑几声。余庆华没再说什么,提着血淋淋的剑回到了酒楼。
“侯爷,都解决完了。”余庆华行了一礼,众人的目光无不停留在了那把剑上。
“好。”李仲允点了点头,又看向众人,温和道,“如果还有不愿的,现在也可以走。”
一片死寂。
“有什么不愿的,跟着侯爷,荣华富贵张手即来,天下哪还有这等好事?”刘尉扬声道,看了其他人几眼。
“愿追随侯爷!”
“愿追随侯爷!”
……
“好!诸位既肯助我,我必不负诸位!待事成之后,我与诸位同分天下,自此,花花江山,尔等可尽享之!”
“侯爷万岁……”
“诸位都是将来的功臣,也是与我同仇敌忾的战友,今日能与诸位相会于此,实乃在下之幸,大唐之幸!愿与诸君共图大业,光复我大唐昔日之荣光!你们的名字将流芳百世,名垂千古!”李仲允从袖中抽出了一个薄薄的本子,伸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笔沾了沾墨,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还请诸位在这写下自己的名字,以示同盟之意!”
“好!侯爷说的好!”
本子传了下去,李仲允盯着这些人一个个写下了名字。
“很好,”李仲允看着本子上的一列列名字,点了点头,“那今日就到这儿吧,诸位可以散了。”
待众人走后,李仲允和余庆华才慢悠悠地出了酒楼,拉起兜帽拐进巷子,走进了那处秘密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