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太医!快!传太医!”李昊乾嘶声吼道。
魏朔南被关在府中这些年其实很早就忏悔了,后悔自己一时图于名利而误入歧途,他写的一封又一封请罪折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得来李昊乾半点儿回应。后来,魏朔南也明白了,自己悔不悔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昊乾要打压太后的母族势力,所以他不可能有东山再起之日。外公?可笑,他怎么敢再做皇帝的外公?他只是一位皇帝所忌惮的臣子罢了。最后一封悔过信,魏朔南只求了一件事,让他的儿子魏语卿可以善终。荒唐,真是荒唐……这是魏朔南临终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女儿与父亲的接连离世让魏媖一病不起,她也不让太医为自己诊治,一心求死,连陈公书也无法让其回心转意。每当李昊乾或李仲允去魏媖宫中侍疾时,若是魏媖还清醒,必定会怒骂着把二人赶走,不愿看这二人一眼。
半个月后,太后薨逝。
“母后……对不起……”李昊乾跪在魏媖灵前痛哭流涕。李仲允跪在李昊乾旁边,默默无言,轻轻握着李昊乾的手。“小允,朕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皇兄没错,无论是以姐姐和亲,还是将魏朔南夺官禁足,都没有错。若是臣弟坐在你的位子上,臣弟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臣弟知道皇兄心里苦,为了国家大局皇兄不得不牺牲掉太多亲情与私念,万事不能两全。世人皆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他们是否想过帝王为何无情?身为一国之君,掌管天下,身上的担子何其之重,牵绊又何其之多。帝王一个小小的举动可能就会波及到全天下。所以帝王只能让自己站在最高处,把自己变作孤家寡人,天下为公,不可存私。所以亲人不是亲人,真心不是真心,帝王将真正的自己亲手杀死,继而诞生的只是一国之君。只有无情,这个国家才安定。所以,皇兄没有错。”李仲允的目光坚定而温和,真挚而从容。
李昊乾良久无言,怔怔地看着前面,心下感动却又难受,感激却又愧疚。他缓缓垂下了头:“小允……其实朕不值得你这样,朕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李仲允望着李昊乾,轻轻笑了笑。
“你别笑,朕说的是真的。当初朕对你好其实是……”
“其实是为了把臣弟培殖成你的棋子。”李仲允心平气和地接下了下半句话。
李昊乾震惊地抬起头,那一刻他是慌张的,他是害怕的,他是茫然无措的。“小允,朕……朕只是刚开始有过这个心思,后来朕对你好绝不是……”
“臣弟知道,皇兄。臣弟都知道。”
“你怎么……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对朕死心塌地,如此忠心?李昊乾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他好像一直为了逃避什么而长途跋涉,如今突然发现这一切好像是不必要的,是如释重负还是惭愧难当?
“皇兄,臣弟那个时候虽然小但也算是历尽人间冷暖了,所以谁是带有目的性地待臣弟好和谁对臣弟是真的好,臣弟都分辨得出。因此,臣弟也就知道尽管皇兄刚开始接近臣弟是想为你自己多备一件筹码,但很快皇兄就是臣弟一直所熟知的二哥了。人无完人,更何况皇兄有想取李祇而代之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生在皇家,谁敢说对那位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幻想?而且皇兄无论从哪方面讲都远远强于李祇,皇兄入主东宫,继承大统,这是不容争辩的事。皇兄不必因为自己有这些心思而同自己过不去,何必过于苛责自己?你对臣弟的好,臣弟一分也不敢忘,臣弟会永远忠诚于皇兄,此生不变。”
李昊乾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每一缕心思都没逃过李仲允的眼睛,而他从来都不戳破,从来都不在意,一直就这样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边,不问东西。李昊乾轻轻合上了眼,一滴泪水滑了下来。
“谢谢你……小允……”
李昊乾怀着愧疚的心理复了魏语卿的吏部员外郎之职,让他颐养天年。
大唐边境,不出白皓成所料,哲单平很快就平了兀戈金术的叛乱,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誓要报仇血恨。于是,两军打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让那片荒原狼烟四起,飞沙走石,血海蜿蜒,尸横遍野。
这场战争,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死伤不计其数。哲寒部的一员大将被白玄清斩杀,而白皓成由于身体抱恙,一时不慎中了一箭,正中后心。
战后,愁云惨淡,大雨倾盆,洗去了漫山遍野的鲜血。伺机而动的野兽啃食着士兵们的遗体,一夜之间,只剩下累累白骨。
中军帐内,一片忙乱。自白皓成被扶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无论军医怎么努力,白皓成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众人焦心不已。
午夜时分,白皓成终于睁开了眼睛。
“父亲……父亲!你怎么样,父亲?”白玄清激动不已。
白皓成缓缓摇了摇头,低叹了一口气:“我愧对皇上……”
白玄清心下一惊,急忙道:“父亲你先别说了,先歇着吧,马上就没事了。”
“不……我的身体我清楚,这把老骨头实在是不争气了……我走后,你们一定要团结一致,不可自乱阵脚给哲寒以可乘之机……记住没有?”
“父亲……”
“白将军……您胡说什么呢?”众人肝胆欲裂。
“唉……一定要赢,不能输……我死后,别在我身上浪费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了……皇上……臣对不住您……”白皓成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父亲!父亲!父亲啊……”
“白将军!……”一片哀呼。
白皓成的死讯很快传到了京中,朝中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李昊乾用手扶着额,愁眉不展:“众卿以为应当何如啊?”
“启禀皇上,臣以为可让白将军其子白玄清接位。”萧洛昕道。
“不可,皇上。白玄清刚刚丧父,其心情必然沉痛,此种状态如何统领三军?”楚怡年反驳道。
“那再派一位将领过去呢?”
“不行。前线的兵将都是白家带出来的,骤然换了将领,众将如何心服?更何况一山不容二虎,这兵营内能否团结对外都不好说了。”赵隶炎道。
众人沉默了。
“皇上,臣以为为今之计应当派一名可令众将都心服口服并愿为之效力的人统率三军。此人可以不上战场,于中军帐内绝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楚怡年道。
“那爱卿以为谁可担此任?”李昊乾问。
“这好像显而易见了吧。”上官宏轻笑一声,望向李仲允。
李昊乾一怔,看向李仲允:“柳亲王,你……”
“臣不善兵法之道,恐难担此任啊。上官将军,你太抬举我了。”
“可前几日王爷与下官探讨兵理时明明讲得头头是道。”
“我那些只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罢了,粗浅之见,如何能同将军比?”李仲允汗颜。
“王爷啊,下官也带了多年的兵了,是不是纸上谈兵下官听得出来。下官是真心钦佩王爷,也真心认为您能胜任。”上官宏的态度极其诚恳。
“惭愧。既蒙上官将军信任,皇上,臣愿尽力一试!”李仲允行了一礼。
“好,那便令柳亲王亲赴边境督战吧。”李昊乾沉思片刻后应下了。
“皇上,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李仲允道。
“哦?你说。”李昊乾道。
“臣想让上官将军与宁郡王与臣同行。”
“臣愿助王爷一臂之力。”上官宏道。
“好,不过宁郡王李隽辰年仅十七,是不是太年轻了?”
“皇上,年轻才需要历练嘛,更何况隽辰自小便喜兵书,稍长后更是三天两头地往兵营跑。臣以为宁郡王可担此任。”李仲允道。
“确实,皇上,宁郡王经常来平留军营,那武功是一等一的好。”上官宏赞许道。
李昊乾闻言笑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好,传朕旨意,特命柳亲王为钦差前往边境接管军营事务,上官宏与李隽辰随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