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邧儿睡了?”李仲允轻声问。
“睡了,王妃陪着他呢。”余庆华答完,在李仲允身边坐了下来。
这在李仲允与余庆华眼中早已是寻常之事,但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一幕就有点不可理喻。你一个侍卫对主子不用敬语,也不行礼,还直接坐,坐下了?!而且这对话听起来哪里像主仆,倒像是寻常夫妻在讨论孩子睡没睡……操,这是想哪去了,谁人不知柳王夫妇恩爱非常,怎么可能……在座的几位人精脸上青红交加。
但李仲允对这些毫不知情,他低头沉思着。
“最近朝中情况如何?”李仲允有些神伤地抚摸着空空如也的右手腕。
“左不过都是一个个缩头乌龟罢了。”楚怡年叹了口气。
“李泽沐干了什么?”
“排除异己呗,跟王爷你心齐的不是被调任就是被夺权,而以郑昱风为首的……”楚怡年苦笑了一下,“您也知道。”
“是啊……”李仲允摇了摇头,“都是左相大人了……”
“王爷,”白玄清开口道,“最近皇上扶上来了一位将军,代替我掌了九门以及吉丰的兵营。”
“谁?”
“胡宗方。原先只是一个空有品阶的将军,混吃混喝,但他与郑家关系好,他们两家是世交。”白玄清答道。
“还有,王爷,秦田和武忠顺那两个小子也跑了,见我失势就急着向宫里那位表忠心了。”上官宏灰心丧气地说。
“不意外,”李仲允叹了口气,“这会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所以,王爷,现在的皇上到底做了什么?明明是名正言顺的事,为什么他上位后的所做所为却好像……正常来说,新皇即位,即便对旧臣心怀忌惮也应以安抚为主,哪有这样疯了似的打压,好像生怕有人夺他的皇位似的。”顾钰宣皱着眉。
李仲允允闭了闭眼,忍下满腹的心酸,低声道:“各位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用我多说你们也明白。先皇驾崩那日的遗诏是假的。先皇之死,先皇后之死,张三之死,还有之前萧洛昕和元和的死恐怕都出自一人手笔。”
“那真的遗诏是什么?”严惠顷压低声音问。
“还能是什么?以下官之见应当是传位于王爷吧。”楚怡年冷冷道。
“啊……”其余几人齐刷刷地看向李仲允,目光中无不透着震惊。
李仲允苦涩一笑:“没用的,遗诏已经烧了。我要是不这么做,只怕我都踏不出那道宫门。”
“所以那日诏王爷进宫就为了这个?”白玄清仍满腹震惊。
“不然呢?”李仲允抬头看了看众人,“你们不了解他,若说他是天上的孤煞星转世……都不足为奇。”
“那他都做过什么?”顾钰宣紧锁眉头。
李仲允轻叹一气:“顾大人你应当知道前些年地方死过不少官吧,但能传到大理寺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能压的都压下去了,压不住的也强压下去了。一则是他地方党羽众多,他隐藏得也深,二则先皇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废储之意。当先皇下定决心的时候,朝中的局势已经不容许废储这种动摇国本的行为了,先皇也没有精力了,所以只能留下一道密旨。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张三被收买,一切都白费了。那段日子我虽不在京,但通过后来的种种也都能猜出来了。前几日他诏我进宫也无非是为了杀人诛心。他的恶,非常人能想到。”
良久的沉默。
“那王爷接下来如何打算?”白玄清轻声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就依咱们几个现在要权没权,要地位没地位的能干什么啊?”李仲允无力地笑了笑。
“三爷,”余庆华突然开口,“你忘了一个人,他手里有兵权。”
李仲允愣了一下:“谁?”
“宁郡王。”余庆华轻声说。
“对啊,王爷,宁郡王在军中的职位并没有被削,他可以!”上官宏激动道,他期待地望着李仲允。
但李仲允微微皱着眉,脸上殊无喜色:“可他终究不是统军的一把手,受限的地方很多。而且搞不好还会把他搭进去。”
“王爷,你不用这么悲观。其实,即便我与上官将军被夺了兵权也不代表我们无法调兵。”白玄清声音平和而有力,让李仲允心念一动。
“将军的意思是……军心仍在?”
“正是。王爷,那胡宗方一个纨绔子弟不可能让众兵将心服。不瞒王爷说,当时圣旨下来的时候要不是我拦着,我手下那些人怕是要杀进大明宫要说法去了。”白玄清淡淡笑了笑。
“白将军说的对,下官也有这个自信。”上官宏附和道。
“而且,”余庆华开口道,“宫里的侍卫心也不齐。宫里那位登基后将先皇的原暗卫班子全都弃之不用,给他们分了些谁也不愿干的差使,他们能不心有怨言吗?反正据属下所知,现在宫内一点也不太平。”
上官宏闻言眯了眯眼睛:“余侍卫都离开皇宫这么久了,怎么对皇宫中的事仍了如指掌?”
余庆华看向上官宏,平静一笑,不卑不亢地说:“同僚多年,终归还是有联系的。将军何必惊异?”
“没什么,”上官宏耸了耸肩,“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将军有什么可好奇的,我家侍卫的厉害之处可多了呢。”李仲允侧头看着余庆华,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扬。
上官宏打量了这两人半天,脸颊微有些抽搐,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顾钰宣的声音骤然响起。
“先等等吧,毕竟这件事倘若真做了,那就是你死我活。风险大,胜算小,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何谈容易?说实话,有时我就想我堂堂大唐落的今日这个状况,难不成真是天意如此吗?”李仲允的声音疲惫不堪。
“王爷,你别这样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古之常理!再者,先皇之仇如何能不报?”白玄清激动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李仲允苦笑了一声,“有时并非如此啊……而且,我怕非但报不成仇,反把你们都连累了……”
“王爷,替天行道,何惧一死!”白玄清厉声道。
“先皇之仇不可不报,下官誓死追随王爷!”楚怡年拱手道。
“楚大人说的是,大义之事,即便身死也是死得其所。下官愿为王爷效力!”顾钰宣起身一揖。
“末将麾下之兵尽属王爷一人!”上官宏郑重道。
“下官任凭王爷差遣。”严惠顷附和道。
余庆华转头凝视着李仲允,目光中压抑着的深情与忠诚仿佛熊熊烈焰,炽热而真挚。
“属下以此身,以此命,不问生死,定护三爷周全。”
众人散去时,夜色依旧浓重,连月光都不曾有分毫。一辆马车向大明宫急驰而去。
“严大人,您来了,皇上正等着您呢。”常荣哈了哈腰。
“辛苦公公了。”严惠顷踏入殿内,走向了他早就认了的主子。
他瞒过了所有人,一子毁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