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来了。”李泽沐微微一笑。
李仲允浑身颤栗着,他绝望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李隽辰被五花大绑摁跪在地上,武忠顺站在他身边,将一把刀架在李隽辰的脖子上。四周不是死尸,就是被控制住的将士们。而李泽沐端坐众人之前,不气不恼,脸上带着极为平静的淡淡微笑。
“皇上当真神机妙算,臣等听从皇上之令埋伏于宫内,果然守株待兔等到了吉丰,平留的这群逆贼!”武忠顺冷笑道。
李仲允的身子由内到外一阵阵发虚,他有些撑不住了。
好一个一箭双雕啊……京城之兵尽在李泽沐手中矣。
“三叔,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帮乱臣贼子呢?”李泽沐轻声道。
“皇上,你杀了臣吧。”李仲允麻木地回应道。
“那可不行,朕不是说过嘛,不会让三叔死的,三叔尽管放心。”李泽沐起身缓缓走向李仲允,“不过,朕倒是有个有趣的想同三叔一起看。”
“不……你放过他们吧,你放过我……”李仲允无力地跪倒在李泽沐面前。
“三叔,看吧。”李泽沐一把掰过李仲允的头,逼迫他看向李隽辰的方向,“行刑!”
随着李泽沐一声令下,武忠顺一刀捅进李隽辰的身子,立时鲜血狂涌。
李仲允瞪大了眼睛,震惧、恐惧、心痛到极处,竟是口不能言。
“三叔,别看,闭眼……”李隽辰勉力笑着,温声道。
李仲允拼命地摇着头,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李泽沐对他的钳制。
一刀一刀,白刃进,红刃出,刀刀不割要害,却刀刀捅在李仲允的要害。他感同受,他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李隽辰双目血红,他死死咬住牙关,愣是一声也没出。
“啊--啊--”是李仲允在凄厉地喊叫,绝望地喊叫,崩溃地喊叫。
可李泽沐听到后,却如同见到猎物般而更加兴奋了,他俯下身子让自己与李仲允平齐,他无比促狭而阴冷地吐出一个个字,如同毒蛇吐信:“三叔想护的人,爱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这是惩罚,惩罚三叔对朕的无情!三叔,你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如何啊?到最后,朕要让三叔的身边只剩下朕,让三叔只能陪着朕。三叔只能是朕一个人的。”
“疯子……”
“哈哈哈……朕是疯了,朕早就疯了!住在这宫里的人哪有不疯的!可疯了又怎样呢?朕不还是活的好好的!你们即使万般不情愿,不还是得臣服在朕脚下吗?三叔,天知道我有多恨李信辰!从小到大三叔对他的关怀都远远多于朕!凭什么?同样都是三叔的侄子,凭什么!还有那个李泽邧,他又凭什么能做三叔你的亲儿子!而朕永远只能孤身一人。凭什么!三叔,给过朕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别人?又为什么不肯给朕了?三叔,朕恨你,恨死你了,可朕……只有你了……”
李仲允听着李泽沐这一大篇乱七八糟、如颠似狂的疯狂指控,只觉得内心愈发的冷了……他不想回答,他也无力回答了……
李隽辰因失血过多而昏昏沉沉,他空有满心愤怒却无力反驳……
“三叔,你回答朕,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李泽沐失控地吼着。
“李泽沐!”李仲允被逼到极处情绪也失了控,“一样的,从来都是一样的!我待你们从来都是一样的!我是可怜李隽辰无父无母,无辜受累,但我也没有少给过你什么啊!李泽沐,你从来只会一味地指责别人,你可想过你自己的问题!你生性冷漠,从不对别人的关怀有任何回应,你又凭什么要求我一味亲近于你!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你从小到大总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就算你偶尔对我有所亲近,那也是带有目的的!你再想想你的所做所为!忠良丧尽!你怎能不令我心寒!”
李泽沐眼中喷火,想发怒却又好像不知该如何发。他死死盯着李仲允良久,终是狠狠将其一推,甩袖而去。
周围的人也随李泽沐而去,那些被抓的将领都被押走了,想来,他们亦必定难逃一死。
“隽辰……”李仲允颤抖着把李隽辰扶了起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解开绑着他的绳子,将他揽在怀里。李仲允冰凉的手抚过了李隽辰同样冰凉的脸颊。刹那之间,李隽辰身上的血染红了李仲允的白衣。
似是感应到李仲允的存在,气若游丝的李隽辰微微睁开了双眼。
“三叔……”李隽辰虚弱地唤道。
李仲允泪流满面,他无措地抱着李隽辰,不敢使劲,因为李隽辰的身上全是血窟窿啊……
“三叔……别哭,侄儿不疼的……”
“隽辰.....对不起……三叔没护住你……”李仲允的泪滴落下去,混在李隽辰身上涌出的鲜血里,消失不见。
“三叔,别再说对不起了……你这辈子说的够多了……”李隽辰咳了起来,他扭过头,口中涌出一口口鲜血。
李仲允无助地搂着弥留之迹的李隽辰,他小心翼翼地用巾帕擦着李隽辰脸上的血,可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李仲允心如刀割……
“三叔,跑吧……跑吧……离开长安……离开……”
“隽辰……隽辰!隽辰!……”
李隽辰在李仲允的怀里没了气息。
李仲允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背着李隽辰的遗体走完从含元殿到宫门的这段路的,他的头脑中一片空虚,他只知道要走,要出去,要带他的隽辰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隽辰,你让我跑,可我还能跑到哪里?跑不掉的……我生在皇宫,一生被皇宫牵绊,与之密不可分。我已经被困在这了,困在皇宫,困在长安,无处逃避,无处解脱。
“三爷……”余庆华震惊地望着满身血污的李仲允,以及他背上的李隽辰。
李仲允凄然一笑:“余庆华,我想死……”
李隽辰被李泽沐以逆贼之名革了皇籍,贬为庶人,丧事只得草草了事。
少年一腔热血,可怜世事无常,年仅二十一岁便死于非命。
“楚淑媛,有件事我要同你商量。”
“什么事?”楚淑媛抿了抿唇,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白玄请、上官宏与李隽辰的接连死亡对李仲允的打击极为沉重,几乎令他一撅不振,他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柳王府上上下下都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句话,行错一件事又惹李仲允伤心。
李仲允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坐了下来,示意楚淑媛也坐下。而后,他从袖口抽出一封信件放在了案几上,轻轻推给了楚淑媛。
“和离书?你……李仲允你什么意思?”楚淑媛又惊又怒。
李仲允低垂着头,轻声道:“你签一下吧,然后你同颜冰离开长安,去南方找个安稳的地方生活,府里这些年积攒的银钱你们也多拿一些。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楚淑媛拿着那张和离书端详了好一会,而后果断地“嘶拉--”一声将和离书撕成两半。
“你……”李仲允怔怔地望着楚淑媛。
“李仲允,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临阵逃跑的人吗?当年你救我与兄长于水火,我无以为报。如今你有难了,我若弃你于不顾,只顾自己苟且偷安,那我成什么人了?我楚淑媛从来都不是这种为利是图的小人!”楚淑媛直视着李仲允。
李仲允轻叹了一口气,又低下头,良久无言。
“表哥,你就别坚持了,我与小姐都不会走的。你已经够孤单的了,就让我们陪陪你吧。表哥不会就那么喜欢形影单只的滋味吧?”柳颜冰自外走入。
李仲允闭了闭眼,满心苦涩:“可是……”
“别说可是了,你应当了解我的,我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让我改。就算是你也不行。”楚淑媛无比平静地说。
李仲允无力一笑,身上终于暖和了些。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