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一腔求生的本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四肢并用,狼狈地往屋里爬。
痛,好痛。
身后有一只魔鬼。
谁来救救我。
艾以池后悔了,她不该信燕黎的鬼话,早就该知道她没安好心的。
艾以池不想死,她不想现在就死,她还没活够呢,她要活到八十岁,然后快快乐乐地下去见妈妈,怎么能英年早逝呢。
“想跑?你往哪跑!”艾泽已经杀红了眼,冲上前就要揪艾以池的头发,企图把她拖回来,“沈昭夏把老子的女人拐走了,正好,今天就让她的女人来陪葬!”
“住手!”
就在艾以池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的时候,燕黎冲了出来,用身体挡在艾以池的面前,“艾泽你这个禽兽,你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艾泽看到燕黎出来,登时怪笑起来,“阿黎,我就知道你在!”接着又像犯了错误似的,搓着手做低伏小:“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想你想得好苦,你跟我回家吧,我知道错了。”
“你想得美。”燕黎冷笑,“艾泽,我忍了你七年,忍够了,起诉书我已经让律师递到法院了,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燕黎,夫妻一场,我不过是一时糊涂,你何必做得这么绝呢?”艾泽看起来可怜,“难道咱们就没有一点夫妻情分么?你原谅我一次,就一次,我以后永不再犯了,我保证,行不行?”
艾以池没工夫惊讶一个疯子竟然可以转变得这么快,她只知道自己暂时得救了,趁着他们俩纠缠的功夫,悄悄挪到一边,背对着他们,靠在墙上喘气。
得尽快止血。
艾以池冷静地想,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冷,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什么夫妻情分?是你和别的女人乱搞被我捉奸在床的情分么?”燕黎像是怕艾泽不发怒似的拿话激他。
艾泽果然恼羞成怒,不再装得软弱可怜的样子,露出獠牙来,“臭表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回去?那我就把你绑回去!回去之后我他妈直接C死你,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说罢艾泽一个飞扑,老虎钳子一样将燕黎钳制住,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外带,“跟老子走!还治不了你了!”
“放手!艾泽你这个疯子,你给我放手!”燕黎歇斯底里地挣扎尖叫,眼睛里涌出泪水,头发乱了,妆也花了。
艾以池听到燕黎凄厉的求救,顾不了许多了,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拨报警电话。
还没拨出去,只听艾泽一声划破长空的惨叫——
然后艾以池听到了沈昭夏的声音。
温柔,又带着焦急,似乎还有害怕掺杂其中,“阿黎!阿黎你看着我,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艾以池很想转过头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听到了燕黎的呜咽变成嚎啕,似乎扑进了沈昭夏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阿夏,我……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沈昭夏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极力压抑着什么,听起来痛苦极了,“有我在,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艾以池捂着流血的额头,听着沈昭夏句句好像椎心泣血说出来的话,脸上头上的伤都已经麻木了,竟然还能嘿嘿地乐出来,单薄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从背影看,好像在憋笑一样。
她原本想大笑的,但是她的肿起来的半张脸实在太疼了,舌尖抵了抵口腔,有股很重的血腥味,笑声会牵动肌肉,牵动肌肉就会疼。
艾以池觉得自己真的很像童话故事里嫉妒主角的恶毒反派。
故事的结尾,恶毒反派都是要遭报应的,如果自己不是恶毒反派,为什么会遭报应呢?
后来沈昭夏又和燕黎说了什么,艾以池已经无心去理会了,她闭着眼不让血水流进眼睛里,咧着嘴不知在笑什么,也许是在笑自己的七年,也许是在笑自己的滑稽。
而此时沈昭夏已经安顿好了燕黎,终于把正眼落在了一旁缩在角落里面壁的艾以池身上。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艾以池就像在偷偷地幸灾乐祸,因为燕黎的受伤而幸灾乐祸。
她的整个人几乎都躲进墙角阴影里,沈昭夏看着她的背影,看她因为偷着乐而颤抖的肩膀,气不打一处来。
沈昭夏咬着牙,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边走边说:“艾以池你安的什么心,艾泽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为什么给他开门?你就非得闹到不可收拾的下场才能记住是吧……”
沈昭夏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的指责和怒火堵在喉咙里,惊慌取代了一切,手指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艾以池虽然没有转过身来,但是她看到了从艾以池衣服上渗出来的血。
鲜红的,快把人的眼睛都要刺瞎了。
“医生……”沈昭夏的声音抖得像吓坏了似的,“医生!”她回头,冲着身后自己带过来的人群咆哮,“快找个医生过来!”
她终于发现了艾以池。
已经奄奄一息的艾以池。
在确认燕黎平安无虞,并且好好安抚了她受伤的心灵之后。
沈昭夏终于发现艾以池已经流血流得快要死了。
“小……小艾?”沈昭夏慢慢蹲在艾以池身边,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慢慢把她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艾以池的正脸、前襟、手臂……
目之所及的地方被血红色染满。
“小艾……”她的手颤抖着碰了碰艾以池的脸颊,又冲着人群里无助地咆哮:“医生——”
艾以池身上剧痛,没有做声。
其实艾以池是个很怕疼的人,她小时候虽然苦,但是母亲也很娇惯她,从不舍得她磕着碰着,艾以池在母亲身边的时候感受的疼痛很少,连学走路都没经过摔打。
这就导致了,母亲不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像一株无依无靠的花,脆弱的枝丫独自承受风吹雨打,四面八方的疼像雨点一样袭来,她无处可躲,只能捱着。
捱了这么多年,习惯了,但依旧难忍。
疼就是疼,不会因为你习惯了就不疼了,只是比从前能忍,学会了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可是,真的好疼啊。
艾以池也想有个人,能第一时间发现她,抱住她,对她说“不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七年前,艾以池以为沈昭夏会是这个人。
她花了七年的时间弄明白一件事:是自己自作多情。
艾以池流的血太多了,会弄脏了沈昭夏的丝绸衬衫。
她想把自己往旁边挪一挪,她不想靠在沈昭夏怀里。
她再也不想靠在沈昭夏怀里了。
沈昭夏的怀抱是属于燕黎的,不是她的。
但是她没有力气。
她连意识都快没有了。
艾以池觉得自己应该哭两声的。不是要跟燕黎争宠么,燕黎都哭了,她不哭可怎么行。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但她根本哭不出来。因为她始终记得,沈昭夏不喜欢看她哭。
她始终记得,沈昭夏看到她哭,只会皱眉、烦躁,然后走开。
她有再多的眼泪,在沈昭夏面前都流不出来。以前是不敢流,现在是不想流。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模糊的双眼,看着满眼焦急的沈昭夏,只觉得恶心。
这个她爱了七年的人,第一次,艾以池恶心得连再看一眼都不愿,宁愿闭上双眼,失去意识。
而曾经,艾以池可以整夜整夜地看着沈昭夏,在心里充满敬重地描摹她,不睡觉都看不够。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