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他当年在凡间入道,一路过关斩将,南岳洞天除了一个云极,自还有无数的老家伙和数不清的天之骄子后起之秀,而他却能凌驾在这些人之上,必然心志谋断乃至修为实力都是其中佼佼者,当日他与树上这人在长安城斗法厮杀得天昏地暗,结下不死不休的梁子,结果临了临了,两人都换了个壳子,物非人非,他居然连上个树,还得对方搭把手才能上去。
但白序毕竟是枭雄人物,当断则断,这无奈屈辱的感觉一闪而过,当谢长安朝他伸出素白柔荑时,他也能面不改色抓住。
两人并肩落在枝头,他也才知道对方刚才为何会露出讶异。
因为他此刻同样讶异。
树叶掩映中,半露出一条新路,从树间走出去,居然又是一幅与荒原截然不同的场景。
两边有野花,也有良田。
沉甸甸的麦穗延伸出一片灿烂金黄,除此之外,小路明显有被人为踩踏出来的痕迹,还有一头水牛在慢吞吞走着。
不远处屋舍俨然,炊烟袅袅,依稀还有饭香味传来。
他们就像误入了一处凡间再寻常不过的乡村。
正因为寻常,反倒更加古怪。
若此时有一头妖兽狂奔而出,反倒能令两人松口气。
“又有禁制。”谢长安突然停住脚步。
白序送出一缕神识,很快被反弹回来。
在他们面前,呈现出一面密密麻麻布满符箓禁制的结界,从天际直垂地底,无比壮观。
南岳洞天也是禁制法界的大宗,白序难免技痒,当即结印破除。
法界岿然不动。
他连试了好几种办法,皆无济于事。
然后,白序看见谢长安双手结印,分别将灵气点在前方六个位置。
两人脚下的地面微微震颤,禁制屏障随之消失。
白序挑眉:“怎么解开的?”
谢长安:“……上面有六爻相和,我就尝试灌注六道灵气。”
白序刚刚第一次也是这样解的,但他就解不了,到了谢长安手上,却如砍瓜切菜一般。
她境界虽有提高,但两人的差距不至于大到白序怎么也解不开的禁制,她却顷刻就能解开。
谢长安微微蹙眉,看了白序一眼,对方显然也同样困惑。
两人沿着小路走向村庄,老农在田里弯腰收割谷子,孩童则沿着田埂追逐嬉戏,稻草人迎着风微微摇摆,所见情景,无不与凡间最平静安宁的乡村相同。
归墟之中,怎会有如此神似下界人间的地方?
就算曾经有过,那三百多个被毁的下界,早已面目全非。
灵均亲人的残念碎片,颠倒无常的无相黑白,便是它们曾经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痕迹。
老农直起腰捶背,自然也看见他们。
“二位贵客从何处来?”
他说话文绉绉的,不似老农,倒像个教书先生。
谢长安先开口:“我们误入此地,不辨方向,还望老丈指点迷津。”
这归墟之中怪事太多,就算此刻老农突然撕开脸皮露出下面狰狞血肉,他们也早有防备,但偏偏对方一愣之后,却露出狂喜之色。
“这附近村子的人我都认得,你们,二位难道是从外面来的仙人?”
谢长安:“您说的外面是指……”
老农:“就是我们这几个村子外面!据说外面有不少妖魔鬼怪,是真的吗?你们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谢长安:“这……”
老农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似乎也不需要他们回答。
“请两位贵客先与我家去,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外乡人四处游历,偶然路过一处村庄,淳朴村民对山外面的世界好奇万分,纷纷邀请外乡人回家吃饭,与他们讲些外面的经历掌故。
放在下界凡间,这是无比温馨的一幕,也说明当地富足安定,少有匪患。
一路上时不时遇见别的村民,男女老幼都有,有的拱手打招呼,有的好奇望着他们,皆保持了相当的礼数教养。
白序忽然道:“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谢长安:“是桃花源,还是又一处恶鬼残魂汇聚之地,现在还不好说。”
两人传音交流,走在前头带路的老农并未察觉。
他们也想弄明白此地到底怎么回事,自然就顺着对方的要求去了老农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