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未大亮,宁国府的宗祠大门正开。
一一细数下来,除了宁荣二府男女主子们,贾氏旁支族亲族眷也来了不少人,可见昨夜未眠的不止这两家,还有其他支起耳朵、睁大眼睛的贾氏族亲。
这些族亲族眷无不泪眼婆娑,嘴上替容宁二府道委屈、道庆幸、道欢喜,各不相同。
好在身为族长的贾敬道了一声:“开始罢。”
众人方才排班立定,不敢多言一句。
突然,荣国府一下人飞奔进来,抢在主祭贾敬呵斥前,慌张道:“老爷,老太太,宫里来人宣旨,正在荣禧堂侯着。”
一时之间,众人脸色各异,有人昨夜听得皇太孙的话,例如笑颜开的贾赦等人;有人不知圣旨何意,例如愁眉苦脸的贾敬、族亲等人。
位列陪祭的贾赦欢喜道:“敬兄,大喜事!大喜事!赶紧摆香案接圣旨。”
贾母虽是惊着圣旨如此之早来,转念一想,接了圣旨再来祭祖,不是喜上加喜?
于是贾母开口道:“敬儿,带他们去接旨,这里头有我呢。”
圣旨和贾母的话,贾敬不得不从,便带着一干贾氏男子前去荣禧堂接圣旨。
贾母不慌不忙地指挥着祭祖流程,不过少了男丁传菜的环节,倒比往日快了些。
贾氏列祖供桌上,菜饭汤点酒茶都摆齐,贾母也止不住紧张,便唤王夫人搀扶到门口张望。
“老太太不急,老爷说是大喜事就是大喜事。”邢夫人语气里难掩的兴奋,她与贾赦一般的心思——陛下为表歉意,可有什么好物爱物赏赐下来呢?
贾母状似未闻,朝王夫人道:“你可让人准备好赏银了?”
“老太太,昨夜便已包好。今早便让林之孝守在荣禧堂,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的。”王夫人将贾母所忧都一一道明,方得贾母一声“辛苦你了”。
一旁暗暗咬碎牙的邢夫人,转头朝尤氏说起话来:“珍儿媳妇,这雨过天晴了,我们静候老爷们回来说这赏赐之物便行了。”
“大太太,侄媳不敢奢望陛下的赏赐,只求家宅安顺就好。”尤氏垂下头来,嘴里念了句佛名号,真的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邢夫人左右不得意,暗自啐道:“一个个倒是冰清玉洁了起来,要真不在意宫里的赏赐,便都给我一人好了。”
或许是知晓贾母会记挂圣旨,那头打发了赖大来宗祠据实告知。
敲到赖大身影匆匆而来,邢夫人眼睛一亮,抢先问道:“赖大管家,这宫里可是赏赐了什么?”
一边是自己正经主子只惦记赏赐,一边是大主子只在乎圣意,邢夫人这一插话倒是为难了赖大。
没好气的贾母白了眼邢夫人,忙打岔道:“你说说打发你来做什么?”
瞧自己正经主子吃了瘪,赖大自然便说起贾政打发他来缘由,道:“政老爷打发小的,是老太太、太太等急了。这圣旨说了三件事,一是陛下自责冤枉良臣、昭告天下政老爷和贾女官无谋逆之罪,即日恢复政老爷、贾女官、敬老爷的任职;二是贾女官性情淳良、有勇有志,在陛下存亡危机之时,果敢圣前挡刀,陛下自是欣喜和心疼,特此破例升女官为正三品,赏赐不少珠宝丝绸给大姑娘呢。”
贾母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反问道:“你说大姑娘替陛下挡了刀?”
赖大这才想起政老爷还强调不说大姑娘的伤势,他这一嘴快,倒是把实情说得分文不差,支吾道:“回老太太的话,这…大姑娘便是替陛下挨了刀,这才有了如此赏赐。”
邢夫人却心心念念着圣上给贾府的赏赐,又连忙问道:“圣旨还有一条呢?”
赖大见老太太脸色不善,便也想着赶紧说完撤退,快速道:“圣旨第三条便是歌颂了一番二太太,赐了‘慈善夫人’的名号,御笔写的名号也一并送来,老爷们正准备唤小的去镌刻出来,挂荣禧堂上。”
没成想昨夜凤辇风光回府不止,圣上还专门赐了她名号,实在出乎王夫人所料。
这当然也出乎邢夫人所料,耳朵未听到一字一句有关于对贾府实打实的赏赐,睁大双眼,逼问道:“赖大,可是少听了几句?少说了几句?”
“大太太,小的听着大公公说一遍,又听政老爷说了一遍,圣旨便是三条不差。”赖大一说完,以要遣人制牌匾为由溜之大吉。
“这怎么可能,明明就…”邢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要知贾府这几日闹得人心惶惶,圣上赏赐几样好物也不过分,怎就一个好都没落到呢?
也不对,那好的都落了二房去——贾政复职、元春得了正三品和赏赐、王夫人得了御赐称号。
望着新晋为‘慈善夫人’的王夫人,邢夫人忍不住气闷,道:“老爷、琏儿这苦也算是白吃了。珍儿媳妇,你更是惨,家里三个男丁都白吃了苦。别人女儿挨了刀,获了罪便是全族遭殃,得了赏却是。”
“行了,你家老爷都没发话,轮得到你在这捅我心口子!”贾母忍无可忍,便道:“政儿媳妇,珍儿媳妇,你们扶我回屋里去。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