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啊,明明是我的手下败将,明明前阵子在我兄长面前装得那么猖狂硬气,现在说话却这么难听。”
我把手挪开,正欲放下,又突然觉得心烦,对着他的脸又扇了一次。
巴掌的声音很清脆,我并没有花很大的力道,但音石明的头顺着我的力气别到了另一边,侧脸对着我,雪青色发丝散乱地滑落,他抿着唇,像是真的很委屈、很失落。
我厌烦地撇了撇嘴,正要离开,他却又一次说话了。
“……每次都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再多演一会呢?”
“?”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谁都会看不起我,更何况是你。
“我想成为最耀眼的存在,想让所有人都听我的音乐,成为我的粉丝,但我连一步都没有跨出去,我只是在小镇里自娱自乐、发烂发臭,只是个遇到点困难就要用愤怒与吵嚷遮蔽挫败感的窝囊废——别用那种表情看我,偶尔我也是会有的,自知之明那种东西,哈哈。”
音石明神经质地笑了两声,
“我知道我输了,我连替身都没了,我是俘虏,我是手下败将,我为了活命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但只是演戏而已,我的女朋友,这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你打败了我,没有杀掉我,收容了我的替身,还哄我成为你的恋人,只要我积极点帮你做事,你还愿意夸我。你的声音很好听,笑容也很可爱,比我梦想中最忠诚的粉丝还要动人一百倍——尽管你的笑容虚伪透顶,你的耐心似有若无,你……我,我靠!狗屎!狗屎!说真的——你就不能再有耐心点吗?!哪怕有一次,一次就好,你能完整地演完一出戏呢,完整地敷衍我一次吗?!我……我说不定能帮你呢……”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算是叫嚷了起来,在我烦躁地凝视下,他很快又偃旗息鼓,声音重新变得温吞迟疑,直到安静。
他沉默着,他哭了。
分不清真假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无声滚落,鼻涕也跟着流了出来,一点也不好看,不像之前仗助君那样、哪怕哭泣都狼狈得很有英雄气概、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殿下。
音石明就是阴沟里的蟑螂老鼠,哭出来的眼泪也是脏臭的污水,与我对他的一贯印象相符。
我本来应该就这么走开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再愤怒再憋屈再无法理解莫名其妙,也会为了活命忍耐到最后一刻,希冀我能带着他的性命一起活下来。
但我看着他脏得乱七八糟的恶心的脸,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我开口道:
“你应该再大声点,学长,大声到足以把周边邻居都叫过来,发现我们在密谋做坏事。”
音石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噎着出声回我:
“……你有我的辛红辣椒探测信号,周围要是有人,你会提前发现的。”
“咦,你现在分析问题还怪有条理的,刚才又哭又闹的,果然是装的吧?”
音石明的面色一下子涨红,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这次像是真的愤怒到无言了。
“开玩笑的,别生气嘛,学长。”
我心平气和地安慰他,
“我呢,刚才经历了人生中最烂的一天,差点感觉我的生活已经完了,所以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现在看见你这种废物还能有手有脚地活着,甚至还敢对着拿捏你性命的债主大发脾气,我突然又感觉生活还是很有希望的,我还离下坠到最底端很远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你这只蟑螂还有点像呢。”
音石明不哭了,他怔怔地看着我。
“喜欢欺软怕硬,喜欢装模作样,喜欢粉饰太平,喜欢苟且偷生。”
我对他分析道,并推导出结论,
“我也是只可鄙的虫子,并不比你高贵到哪里去。”
“看到光就想躲,看见发光的人就想吐,看见同在阴沟里的同类就更加反胃了,我发自内心地嫌弃你——嫌弃是藏不住的,喜欢也是藏不住的,我们虫子的本质也是藏不住的,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还想从我这里获得真实的慰藉吗?我建议你趁早放弃这个梦想,还不如继续去做你那愚蠢的音乐梦。”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脸:
“不过话又说回来,亲爱的学长,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
最后一句的话题切换太快,音石明只能呆愣地看着我。
于是我继续说:
“你躲来躲去,最后却被迫勇敢一次,要和另一只同样躲了许久的虫子殉情了,你不觉得这种死法很浪漫吗?听上去还怪摇滚的吧?缪斯女神会因为你的死法够有趣而对你回心转意吗?”
他神色依旧茫然。
我走过去,手避开了他脏兮兮的脸,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
“如果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又管不住嘴巴,非要闲着没事当面咒我死,那就抱着好心态等死好了,学长。”
我感觉糟糕的心情变好了一丝,越发清晰地认识到:原来我真是这种能从欺负笨蛋中获得廉价快乐的人,我对自己更了解了一点。把傻住的音石明丢在原地,走了两步,又重新拐回去,把他口袋里的手机顺走,拨通了小林松子的电话。
之前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发了装作校园日常聊天的暗语短信,要求她按照之前我说的那样行动。虽然一切都乱透了,感觉我已经装不下去了,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想装一下。要是小林松子被吉良吉影以外的人抓住,打电话和她密谋的共犯只能是音石明。
“你应该到了吧?”我问,“找到吉良吉影的办公室了吗?应该是在商场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