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玖指尖微微痉挛,不自觉地揪紧身下被褥,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掀起眼皮看向陈氿,“当年万之洵为了取得公主信任,在杀人之后写下了一封陈述所作所为的手书,就在公主手上。”
纪莘和陈氿并肩走出万玖房间,陈氿问:“怎么不见纪茹?”
“万玖在这里养伤,阿茹不愿看到他,所以回了我们的宅子。”纪莘顿了顿,问出心中疑惑,“我不明白,万玖为何只愿意和你说话?”
“他不是只愿意和我说话,他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们。”陈氿道,“他知道了万之洵为永庆公主卖命,知道了万尚宫和万琳也是永庆公主的人,想来也就知道了之前纪茹说的都是真的,是他的家人害死了‘你的堂姊’。他如今知道了这么多不堪的事,想要如常面对你们,只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纪莘轻轻叹息,“也罢,待他伤好,是走是留,都随他吧。”
“现在我们知道了永庆公主握着的证据是什么,该想想下一步要如何拿到这证据了。”陈氿道。
纪莘不由得凝眉,“我们要查的永庆公主的事不只这一桩,眼下还不是和她撕破脸的时候,不宜正面硬碰。我们须得想一个能拿到万之洵的证据,但不会惊动永庆公主的办法。”
“就是这里,到啦!”
宅门口突然传来丁小苗清脆的声音,纪莘和陈氿循声看去,丁小苗提着一块用稻草绳捆扎的肉,正领着一名男子进门。
纪莘快步上前,一把将丁小苗拉到身边,“小苗,你怎么会和他一起回来?”
丁小苗困惑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挠了挠头,“阿莘阿姊,他说他认识你,有事找你,所以我才带他回来的啊。”
纪莘意识到自己失态,不想平白地吓到丁小苗,于是稍稍平复呼吸,对丁小苗道:“我是认得他,只是方才有些惊讶。丁叔在等着你买肉回来呢,快给丁叔送过去吧。”
“哦。”丁小苗不疑有他,提着肉走向厨舍。
陈氿走到一脸戒备的纪莘身边,对不速之客道:“袁兄当真是稀客,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纪莘料想袁适又是为纪茹而来,正打算撵人,不想袁适却说出一句:“我今日特地来见二位,若二位有空,可否移步茶楼详聊?”
来见他们?
纪莘猜不出袁适的目的,与陈氿对视一眼后,对袁适点了点头,“好。”
"贵客到——"
随着茶博士清亮的唱喏,三人步入茶楼雅间,坐定后却都未急着开口,反倒像是专程来欣赏茶博士的茶百戏表演。
纪莘和陈氿不主动开口,是因为不确定袁适的目的。
袁适没有说话,是因为心中积攒了太多话,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直到茶博士奉茶后退下,袁适终于缓缓开口:“起初我以为茹儿真的去了,那时我浑浑噩噩,悲痛欲绝,却在有一日突然察觉,母亲似乎对我隐瞒了什么事,且在偷偷谋划安排什么。我暗自留意,发现茹儿未死,我以为茹儿是被母亲赶走,所以在查到茹儿的住处后,立刻赶去见茹儿。可是没想到,茹儿态度冷漠,言辞之间只想与我划清界限。”
纪莘感受得到袁适的难过,但也心知对如今的袁适和纪茹而言,不再彼此纠缠才是最好的,所以只能硬起心肠问袁适:“你为何要对我们说这些?若你觉得阿茹亏欠你的尚未还清,你告诉我们就是,我会替阿茹弥补于你。”
袁适缓缓摇头,“茹儿说她接近我是为给枉死的阿姊报仇,听她如此说,我愤怒、痛苦、百思不得其解,自怨自艾,无法自拔。怀初不愿看我沉溺颓废,于是给我讲了阿茹的阿姊的故事,怀初说,这故事是你们告诉他的。”
迎着袁适探究的目光,纪莘轻轻点头,“确有此事。”
“在怀初告诉我之前,茹儿只同我说她一定要报仇,未曾说起她阿姊为何而死,她为何执着于报仇,所以我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心狠。可是在怀初讲了那故事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袁适唇角溢出苦笑,“如今想想,若说亏欠,分明是我欠茹儿太多。”
“这是,何意?”纪莘不解。
“过去我视茹儿为此生至爱,一直以为我在尽我所能地保护她,给她她需要的一切,可当我仔细回想,我才发觉,其实我从未问过她想要什么,只是在把我所认为的最好的强加给她罢了。”袁适苦笑着摇头,“如果我能早些察觉茹儿背负的愧疚和仇恨,我们又何至于此。”
“你既不计较阿茹对你的欺骗,也不需要我们的弥补,那就此扯平,两不相欠便是。”纪莘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劝道,“阿茹会向前看,你也该向前看。过去的事多想无益,你不必觉得亏欠,都放下吧。”
“不,我欠她的,我该弥补。”
纪莘方才心中还有些不忍,此刻却只剩无奈。
弥补什么弥补,纪茹又不需要他的弥补。
袁适今日说这么一大堆,究竟想做什么?
纪莘深吸一口气,问袁适道:“你说的弥补是何意?”
“我知道你们和怀初都同万家有仇,也知道你们在寻找万之洵的罪证,我今日来见你们,便是想问一问,我能做些什么?”袁适道。
纪莘不假思索,“不必,你……”
一直没有作声的陈氿突然在桌下握住纪莘的手,探身向前,对袁适道:“袁兄愿意帮忙,真是再好不过,有一件事,唯有袁兄能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