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
石子一样硌得慌，不仅是心口处，反正是哪哪都跟被小石子滚过一样，一万分的不舒服。
手忽然无处安放起来，指头触到一个杯子，纪昀文的手就牢牢地箍了上去。
“那女孩子性格挺好，人长得也漂亮，你不考虑考虑?”李枫一脸好奇地望到何立夏。
“说不定人说着玩玩的呢……”何立夏像是事不关己地接着撸起了串。
“那姑娘，啥时候说的这话啊?”胡星峰抹了抹嘴，问道。
“上学期得期末那会儿了。”李枫想了想说，“但这两天我过去交作业，或多或少地都留意了一下她，还真是。”
“真是什么？”何立夏撩起眼皮看了眼李枫。
“真是喜欢你。”李枫说，“小姑娘一直扒栏杆上，似乎就等着你回教室时能撞上一面呢……你就压根一点没注意到么？”
何立夏停下吃串的动作，仔细想了一想，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印象……”眼睛无意识瞟到纪昀文，又补充着，“不过我俩应该是真没说过话。”
纪昀文还是闷闷地低着头没吱声，但他也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小心眼到这个地步，李枫不过说了个名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他就开始沉不住气了，整个人简直酸得要掉成渣子一样。
他忽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一点也没有插进话头以及听进一个字眼的心思了。
他就这么窝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平静地感受着那股他十分抗拒与恐惧的酸楚。
情感快要无法抑制，那阵压着心脏的难受劲儿也是。
“总之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了，”刘晨笑了笑说，“说不定，这几天你就会收到一个表白呢？”
纪昀文的眼神闪了闪，嘴下撇着，还是没作声。
“够了啊你们，老探究我的事儿做什么？”何立夏把桌上剩下的肉均分给大伙儿，“没发生的事，在我这，不作深究。”
“我也就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一下。”李枫又抿了口小酒，“这事儿得看缘分，我们肯定是不会过多掺和的。”
何立夏无奈笑笑，想端起桌上的杯子喝点东西。纪昀文思绪正游离着，他没注意到自己拿的是何立夏的杯子，等何立夏把手握上去时，纪昀文一个激灵，端起杯子就猛灌了一口。
紧接着，还未完全回过神，一阵辛辣感从喉咙直窜天灵盖，呛得纪昀文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瞬间也感觉晕乎乎的要往一边倒去。
“哎！”何立夏被吓住了，赶紧扶着纪昀文给他拍背顺气，挨得最近的陈桥坤见状，连忙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纪昀文。
纪昀文灌下半瓶水，伏在何立夏腿上闭眼又缓了半晌，嘴里那股辛辣的感觉似乎才消了些，可是头仍旧晕乎乎的，整个身子也如被火烤着直发热发烫。
“怎么了，这是?”李枫紧问道。
“我那杯子里是白酒，这家伙不知抽啥疯，抢过去自个儿一声不吭地就闷了。”
“我没抽疯。”纪昀文撇开何立夏的手，把身子直起来，眉毛似两条毛毛虫别扭地拧在一起，像是在生气一样，“何立夏，你别骂人……”
“我没……”
何立夏欲言又止，他知道白酒那股劲儿是一打头就来的，纪昀文本来也没啥酒量，他随即好声好气着，“是是是，是我说话重了，行不行?”
何立夏挑了一串白菜让纪昀文吃着，给他压压酒意。
“这是……”李枫小声道，“一点酒都喝不了啊?”
“是啊。”何立夏叹了口气，“况且这还是白酒，小半杯了得有，他又喝这么猛，立刻就醉一点也不夸张。”
桌上的食物所剩无几，何立夏站起来迅速收拾着。纪昀文醉酒也只是呆呆的坐在原地，猫着腰，低着头，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挺安静的。
何立夏便让他坐在原地，自己又把地面也给清理了一番。
“那行，时间也不早了。”李枫帮忙把桌椅摆正，“正好我俩顺路，陈桥坤就跟我和刘晨一块走，也方便帮他打车什么的。你……”眼神望到靠在墙边一动不动的纪昀文，“你就带阿文回去吧，记得给他煮点醒酒汤。”
“知道了，快去吧你们。”何立夏上前扶着纪昀文，冲他们招了招手。
李枫他们走后，何立夏上楼又找了件外套披在纪昀文身上，图方便，他索性把纪昀文给背了起来，锁好门窗，然后在公路上慢慢地走着。
“为什么不骑自行车?”纪昀文趴在何立夏背上，忽然闷闷地出了声。
“你醉了，坐后座不安全。”何立夏说。
像是不满何立夏的回答一样，纪昀文一只手揪着何立夏的耳垂，捏了捏。
“我没醉……”
何立夏默不作声地笑着，喝醉的人大都会逞强地说自己没醉。
走了半晌，纪昀文又捏了捏何立夏的耳垂，不悦地嘟囔着:“你为什么不说话?”
“嗯?”何立夏轻轻道，“我看你挺安静的，我怕出声会打扰你。”
“不会。”纪昀文很快回答着，手不捏耳垂了，而是开始捏何立夏的脸了，“我喜欢你的声音，我喜欢听你说话。”
“唉……当我脸是橡皮泥呢？”何立夏笑笑，把脸偏了偏，不过没用，纪昀文的手也跟着探了过去。
“你再乱摸，我就把你放下来，你自己走了啊。”何立夏故作严肃地说道。
此言一出，纪昀文才老老实实收回手，趴在背上闭起了眼睛，不过他没睡着，只是觉得头很昏，热辣的醉意带着原本死死压在心里的情感，开始浓烈而汹涌的上涨。
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
醉意最是迷人眼，笼人心，晕人智。
睁开眼，伴随一阵酒气洒出，纪昀文又开始说起了话。
“何立夏。”
“嗯?”
“何立夏。”
“嗯。”
“何立夏。”
“哎，在呢……”何立夏这次忍不住笑出了声儿，稍微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跟复读机一样老喊我名儿呢？”
“你的名字好听，我喜欢。”对上何立夏的眼睛，纪昀文想也不想的说。
够了……
别再说了……
他会讨厌的……
不想让他讨厌，不想让他不理自己……
纪昀文的心里一直在拉扯，他紧紧咬住唇瓣，力气很大，像是要生生咬出血来似的。
何立夏依旧没接话，回过头看着前边的路。
但——
更不愿意他去找别人——
“你喜欢她吗？”纪昀文松开唇，又问道。
“谁?”
“就李枫说的那个女孩。”
“我都不认识人家，谈什么喜不喜欢的……”何立夏叹了口气，调侃着，“纪昀文小同志，你醉酒的时候，怎么问题这么多呢？”
“我没醉。”纪昀文又倔强地说了一遍，“还有，你不许转移话题。”
“没呢……”
“那如果认识了呢？”纪昀文稍微把头往前探了些，“认识之后，你会喜欢她吗？”
“现在谈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儿没意义。”何立夏淡淡道。
半晌片刻，纪昀文的手再一次摸上何立夏的脸，轻轻道:“那我们说点实际的。”
不……
别说了……
再一次，停在这里就好。
然而，情感毫无理喻可言，此刻，丝毫不受控制。
不给何立夏任何反应的时间，纪昀文吸了口气，颤声问道，轻轻地，无比地小心翼翼，却又郑重至极。
“何立夏，那你喜欢我吗？”
何立夏猛然顿住脚步，整个人似乎完全僵住了，不会呼吸，不会眨眼，就连心跳在那一瞬间也消失了一样。
但——
何立夏身上那阵熟悉而温暖的气温还在久久弥漫，纪昀文把双手环上何立夏的脖子，紧紧咬住的唇，再次因为洒出的酒气松开。
不可能不说的。
他不愿就这么停在这里。
他不愿何立夏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他就是这么的小心眼。
与万般的不舍，不安，不甘心。
“我喜欢你，特别……特别……特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