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王铭乔刚巧起身。
他不像某些人,比如景绮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把待过的地方弄得杂乱——团成麻球的纸巾、洒在桌上的水渍以及东倒西歪的靠垫,这些几乎都不会出现王铭乔的附近。
哪怕没有见过他,只是收拾他用过的餐具、坐过的沙发,都能感受到他的自制与教养。
“时间差不多,我正准备过去和他们再打个招呼。”他难得自我解释。
景绮机械地“哦”了一声,单刀直入道:“帮我个忙。”她不希望他拒绝,于是昂着头气势汹汹地对上他的眼睛,又加了一句,“你刚刚冤枉了我。”所以说得好听是帮忙,说得直白是补偿。
他应该不希望欠她吧。
“你说。”王铭乔应得很干脆。
景绮于是说出了自己要代表王氏集团颁发一个特别节目奖的请求。
“Ricky。”王铭乔皱了皱半边眉毛,这个请求简单得甚至有点侮辱他了,“你确定杀鸡要用牛刀?”
“你知道的,我打牌向来不喜欢算牌,炸到哪算哪。而且——”她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声音转而变得轻快起来,“你刚刚只是小小地怀疑了我一下,甚至很给面子地私底下找我一个人谈。这对Matt总来说,实属仁慈,我也不能得寸进尺啊。”
王铭乔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赞扬,直接飞过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压制住景绮更多的阴阳怪气。
“可以了。都随你。”他算是答应了。
景绮扁扁嘴,用一个白眼庆祝胜利。
再出门时,两人已经面带30度柔和浅笑,他们挽着手,步伐一致,43码的小牛皮鞋会刻意减小步距,确保一旁37码的小猫跟不会走得仓促。
他们仿佛完美的豪门夫妇,连恩爱都那么纡尊降贵走进人群里,天然地就能和外界生出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感。
,体察人间疾苦。
当然,景绮明白,这算是王铭乔的“特殊魔法”——不可亵玩。
外人也许觉得王铭乔天生如此,就像王氏家族里的大部分人那样,从出生开始就享有特权,资源如流水不断,日积月累哪怕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也能凿出一身的逼人贵气。可景绮见过王铭乔小时候的照片,高高瘦瘦的一只,皮肤发黄,戴圆形镜片的老土眼镜,没吃饱饭一样驼着背站在角落位置。
其实王铭乔小时候只是王氏家族里的边角料啊。他的母亲王於露,作为女儿身,本就占不到家族产业的福荫,外嫁之后更是一度成了泼出去的水。要是在古代,王铭乔就是妥妥的太子伴读,可他却渐渐挺直了胸膛,一路走到合照的正中间,成了天子身边的那只虎。
景绮想,当年爱他爱到昏头,或许爱的也是这种反差。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把手勾得更紧了。毕竟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让这种极品男人当自己的背景板。
王铭乔一副“你的戏是不是过了”的样子看向景绮。不过他今天理亏,浅浅地扫了一眼,什么都没做。
唐栗知瞅准时机,找了个空当向景绮汇报:“绮姐,我们刚刚抽签决定的,待会儿我去领奖。可以吗?”
她自我感觉掩饰得不错,不着痕迹地近距离瞟了两眼王铭乔的正脸,噢,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香港大佬,还挺儒雅的,最最关键,他没有圆圆肚子大大嘴巴,更没有挥不去的老人味。
绮姐真是命好啊。不过大佬能娶到绮姐,命更好。
景绮捕捉到了唐栗知飘忽的小眼神,说:“当然可以啊。”然后抓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故意和她开玩笑,“我们Matt总家族里还有好多小鲜肉没有谈恋爱,找机会介绍给你要不要。”
“我也想啊。可我妈妈很传统,唯爱浦东本地人,连黄浦江对面的都不要。”
“巧了,当年我妈也这么说!哦不,她现在还会说。”谁让她一嫁嫁到维多利亚港,找亲家打麻将都要做飞机。
“不至于吧。”被迫偷听的王铭乔忍不住插了一句。黄真芳对他向来热情,每次到上海见了邻居都是说不完的夸奖,遣词造句比商业杂志的记者走心多了。
景绮“哼”他一声:“我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不会都信吧。”
“嗯,那你确实是亲生的。”王铭乔肴着刚上的酒酿圆子,刻薄地还了一句。
台上正在宣读年会的最后一个奖项,由王氏集团临时设置的特别奖。
景绮作为颁奖人上台,她身姿挺拔、步履悠哉、气质清冽,如同一颗铺满了雪珠的青松,潇洒地挥挥枝叶,便能抖落一阵松软的小雪。
接过话筒,景绮毫不怯场,娓娓道来:“刚才有一个节目,让我突然想到中学时学过的一首诗‘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作为万象传媒的新人,这次回来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凛冬将至’。刚听的时候我觉得概括得很精准,我们行业的钱确实不好赚了,主创难,平台难,制片公司难,甚至我看小红书、微博,我们的观众粉丝也很难。但是听多了,我觉得很泄气、很窝囊。泄气什么呢?窝囊什么呢?就在刚才,我想通了。我们的革命前辈在长征途中风雪凄苦、还有流血受伤,即便如此,依旧能一路作战赢得胜利,相比之下,我们只是行业遇到了一时低谷,又有什么熬不过去。所以我和集团特别申请,今天一定要颁发一个特别奖,给到《万水千山》节目。万水千山只等闲,我们要勿忘史诗、创作史诗,在厉总的引领下,一起走出困顿、走向高峰!”景绮的语调迂回婉转,直至最后猛地拔高气势,如青松长出了万缕根须,拔地而起、直破苍穹。
王铭乔是第一个鼓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