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舟抿紧了唇,不答他这个问题,却另问到:“你可知我为何会走火入魔?”
顾萧摇头。
“八年前我就已有入魔之兆,年幼的我尚且不知,只知道自己不能这般回青云派……”
顾萧显然有些错愕,忽然想起柳成舟回返之时他们再见的场景,若早已有走火入魔之兆,性情大变倒也合情合理。
“那你又为何,还要回来……”
“人活一世,但求一念,唯你,我必图之。”
柳成舟本来的声线便是冷冰冰的没多少旖旎情思,更何况这一句更是发了狠,颇有一番势在必得的意味,顾萧只觉背上冷汗涔涔,退后两步驳斥道:“我不是一件随意拿捏的物什!”
柳成舟点了点头,并不觉自己出言有多惊世骇俗,只是淡淡应道:“若我真那般蛮横不讲理,你也不会出现在翠蔚山了。”
顾萧压下心底涌起的复杂情绪继续问道:“你既已回青云派,为何不让师傅帮你除去隐患?”
柳成舟血红的眸子眨了眨,良久才道:“师傅以为我骤逢大变以致性情古怪,并未多加管束,以为将你我置于一处,总会恢复成往日一般。况他痴迷武学,连你坠崖,也是几日后才得知,是以并未发现我有心魔,等我发现时,已为时过晚。”
顾萧想起两人之后阴差阳错种种,只觉心中发苦,只能强打精神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去参加武林大会?为何早早用唐奉青的身份接近我?又为何勾结魔教送尸祭法?为何……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柳成舟冷冷道:“那自然是我早知自己一旦入魔,必然会被正道所截杀迟早也会死,纵是不死也得身败名裂,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武林大会我本是想了其他法子,慕容献送上门来倒是正合我意。我若要在死后接近你,自然得有个正当身份。”
顾萧不曾想这人竟是连自己的生死都要算计,早早图之,只觉浑身冰凉,仍是不愿相信,颤声问到:“我们身在青云派,明心证道,最是忌讳染浊一身白衣,即便是走火入魔又如何,当真非要如此吗!?你跟我回青云派,我替你去求情,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柳成舟眼神一冷,面覆寒霜:“我若不送尸,你能安稳到现在?莫说血重楼,光是这三派四家,怕是嚼得你连骨头都不剩!我若能回头,又岂至于落得如今这局面。”
顾萧颇感无力,垂着脑袋,“你又为何总这般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又如何?我已从这江湖除名,你现在贵为武林盟主,大可广发英雄令诛杀我这青云叛徒,苏毓与那方有为也相距不远,让我身败名裂不过是举手之间,你且如何?”
顾萧几乎不敢面对柳成舟,却能感受到周围愈渐森冷的气压,柳成舟步步紧逼:“你我之间的同门之谊早就名存实亡了,我自不会怨你,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阿回!”顾萧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才吼出这一句,柳成舟听罢倒是低笑两声:“唐门,昆仑,青云,魔教……你得须知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师兄啊,即便你死而复生,就真能得偿所愿吗?”
顾萧满脸震惊地望向柳成舟,他怎知自己乃是死而复生!顾萧想追问,却被他冷冽眸光慑住,一时无言。
柳成舟从容起身,将那普通佩剑立靠在门边,语气已是同往常一般冷淡疏离:“下次再见,也许我还记得你,也许是不记得了……问心,焚情,天诛皆是杀招,剑乃利器,想不染白衣,简直可笑,师兄也该清醒了。”
柳成舟要走,顾萧自然是拦不住,直到人消失,顾萧才脱力一般跌坐在床边,兰兰想安慰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顾萧却喃喃道:“你曾说你是第十八位客服,在我之前还有其他人,柳成舟是也不是?”
“若他死而复生,在身死之地频频流连,是不是最终便会走火入魔?”
“那血手印……便是行天辑录中最为毒辣的掌法——替天行了罢。”
兰兰被顾萧一波又一波的问题问住了,她哪里知道柳成舟是不是借贷者!但顾萧显然也不需要有人来回答他,他早已从柳成舟的话里窥得了细碎真相,他一时竟不知自己如此咄咄逼人,到底是对是错,诚然柳成舟送尸予魔教离经叛道,为正道所不容,可柳成舟所言亦是非虚,无论他所作所为如何,终是帮自己解了困局……
顾萧长叹一声,纵使同门之谊名存实亡,但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柳成舟帮他、救他数次,他自不能看着柳成舟继续沉沦下去,他与柳成舟,又岂是单单同门之谊四字能囊括的。如今柳成舟的身份已名存实亡,即便死而复生,所为种种也已为正道所不容,他作为唐奉青又因送尸之事被唐门所弃,昆仑派也断不会收留来历不明之人,玲珑教也早已闭教,想来他无意于周文钥,亦不会上门谋求庇护,天下之大,他此番又会去哪里,若再次入魔,他的阿回身旁可还有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