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舟回过头,狭长的凤眼闪着微光,“我是血重楼的人,所以在世人眼中,如今便已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了吗?”
他在血重楼,作恶便无需理由,作善却需道出缘由,柳成舟心里不免有些怅然,但路是自己选的,他会一直走下去。
方振衣静了一瞬,这才慢吞吞道:“即便我帮你,青莲也还会找下一个替他炼蛊的人,把我直接杀掉岂不是更好,也算是帮我解脱。”
“你真的想死吗?”柳成舟淡淡地问。他早已知道答案,即便是这般微如蝼蚁,却还是小心地用返魂香吊着命,梦里重温最恐惧的梦魇,都仍然咬紧牙想爬起来,这种人与其说是惧怕死亡,不如说是有未竟之事,不肯抱憾而终,他不得不抗争,不得不以这样的姿态活着。
方振衣笑着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好像看到了一束光,一点希望,我愿意相信它。”
柳成舟感同身受,露出一个浅笑,方振衣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有些震惊,柳成舟一扬马鞭,马儿跑得更欢了起来,只听他说道:“那你就好好地活下去,活出个别人羡慕的模样来。”
方振衣紧了紧拳头,似乎从他的话中受到了鼓舞,眼神也坚定了些:“你说得对!”
到了落脚的镇子,柳成舟需要买些干粮,便让方振衣一人在马车上等待,方振衣点头应承,没曾想柳成舟前脚刚走,唐无垠后脚就上了马车,方振衣吓了一跳。
“你来做什么!?”
唐无垠笑了笑:“我看你跟在魔教教主身边怕是乐不思蜀了。”
方振衣有种被监视的不适感,拧起了眉:“我的事何须你过问。”
唐无垠不怀好意的目光从方振衣身上扫过:“你要做什么我懒得细究,但你别忘了,柳成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杀了他,摧毁血重楼,青莲自会帮你恢复身体。”
方振衣抬起苍白的脸,唐无垠从他熠熠双眸中察觉到了异样,倏地后撤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他踩过的地方赫然停着一只张开七彩羽翼的小黑甲虫,轻轻抖了抖翅膀,绕着方振衣飞了一圈,最后顺着他血红色的外衣一路滑到袖口,被方振衣收进了掌心,唐无垠后背直冒冷汗,讪笑了一声,“我可听说红衣佛是从不动手杀人的。”
方振衣眨了眨眼:“的确如此。”他的身体总是不允许他做很多事,比如解决掉眼前让他感到不快的人。
唐无垠胆子大了些,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既如此,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方振衣想到了柳成舟的话,摇了摇头,拒绝得很明显:“告诉青莲,我们的合作终止了。”
“你什么意思?”这下轮到唐无垠露出惊诧的表情。
方振衣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他给我返魂香,我帮他劫了人,一笔生意就已经成了,后面的合作就没必要了。”
唐无垠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起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柳成舟了吧?”
方振衣轻声咳了咳,虽不至于天昏地暗,但耳鸣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失了耐心:“你若再废话,我不介意送你去见阎王爷。”
唐无垠收了笑容,他显然不喜欢被人威胁,但也不喜欢与人死斗。方振衣远没有他看上去的那般脆弱不堪,他是黎鹤庆的外姓关门弟子,论辈分,连黎清枫都得叫一声师叔,他成名早,号红衣佛,最喜着一身红衣,可那耀眼的赤红之下,是令人防不胜防的虫蛊,他没有必要真的激怒对方,唐无垠咬牙生生咽下这口气,“我会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告诉青莲,之后再见,红衣佛也不必留情!”
方振衣见唐无垠走了,这才松了口气。他的经脉早就断得七七八八,强行催动,怕是难逃一劫,只是他刚松了一口气,就见柳成舟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瞬间冷汗如雨。
“你……”方振衣几乎失了声音。
柳成舟却没说什么,他早就察觉有人在跟着,稍稍一想也不难猜,方振衣必然不是普通的病秧子,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时没想起来红衣佛这号人物。他瞥了方振衣一眼,当年红衣佛成名较早,且又被医圣、医仙压着一头,随后又归隐,早已在江湖上消失,如今方振衣这孱弱不堪的模样,的确很难让人与曾经风光的红衣佛联系起来。
方振衣被他不带感情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苦,涩声道:“先走吧,我慢慢道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