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对他这满嘴的胡言乱语游刃有余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话也就听了个响并未天真地相信,他道:“自然是为了重定这锁山河之约。”
青莲听了却是连连摇头,那双会说话、无比惑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我说顾郎,你开口十句有八句都不是你的真心话,也太不诚实了。什么锁山河之约,都是你的借口罢了,很久以前你就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杀、了、我、不是吗?”
“你也算有些自知之明,我同你已无半句可言,拔剑吧!”顾萧双指按住剑柄,盛着怒火的强劲内力已经将云澜剑完整包裹,让它变得坚不可摧,森冷的杀意从这个向来温和良善的青年身上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贲出,青莲却置之不理,指尖点着椅子的把手,像是在计数,目光遥指来处,嘴角的浅笑扩大了些,刻意甜腻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如同毒蛇吐信:“还不到时候,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动武。”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顾萧杀心已起,不想再与他玩这虚与委蛇的口舌之争,他的剑早已淬入了王立夏的狠戾,一旦出鞘,必饮血而归,青莲不想动手,他却没必要跟这种人讲什么君子道义,他足下一踏,利剑如虹,正是问心剑意,但又与初时不同,万千的剑雨并未出现,而是凝在了剑尖,作为软剑的云澜剑本该是柔软缠绵的,张真人教他领悟了每次挥剑的意义,让它变得坚毅,而柳成舟教会了他决绝,数次心软带来的痛苦早已让他千疮百孔,借由扬潮分浪,他所有的愤怒,怨恨都有了归处,剑尖银芒如昼,耀眼夺目却萦绕着死亡的气息,顾萧大喝一声,雷霆万钧的一剑劈了出去,而这小小的亭子根本承受不住这极为恐怖的内力冲击,瞬间四分五裂,扬起滔天尘土,青莲早在那一瞬,拍椅而起,凝魄丝脱手而出,唰地拴在了那棵他与玉兰一起种的梅花树上,身轻如燕,飞跃而去,顾萧单手掠过,将昏迷的玉兰捞起,而后使出流踪结合门派轻功逸尘青云,刹那移形换影,将玉兰抛给了退出亭外的苏毓,剑光直追还未有喘息的青莲,青莲眼中有一丝震惊,身后却是那棵开得极美的梅花树,他眯起了眼睛,千织之法也运用到极致,手指几乎成了残影,瞬间一张凝魄丝织成的无形巨网挡在了他面前,但凌厉的剑气透过蛛网的空隙,将一树红梅摧残,数千朵红花如同飞雨,被剑气裹挟着扬在空中,青莲被面前的景象震得睁大了眼睛,一时竟忘了动作,顾萧新的一剑已到,没了亭子狭隘的限制,问心剑意已化作的千万残影,劈啸而出,几乎刺穿了每一朵红梅,最终都归于一处!
苏毓看着他几乎插不进手的打斗屏住了呼吸,刚才顾萧那一剑的威力,就算是最坚硬的岩石铸就的躯体也得成筛子了,他略略宽了心,正想上前,却见那剑雨中,绽放出重重金色莲花印,将这恐怖的剑气一一弹开,顾萧捏着剑柄的手更加用力,紧绷的脸上都是戒备。青莲散去内力,阴翳的脸已经有了斑驳剑痕,露出底下那不人不鬼的模样,连翘还是第一次见到,瞬间忍不住别过脸干呕,芍药也捏紧了指尖,感觉鸡皮疙瘩遍布全身,青莲对这样的目光和反应早已见怪不怪,索性撕了面皮扔在地上,手中接住一片梅花的残片,轻轻吹了口气让它飞了起来,看着顾萧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梅吗?”
顾萧才懒得管它是什么梅,但他倒是看明白了,这棵树对青莲很重要,多半是他亲手所种。顾萧虽不懂花,但亲手摧残这样绚丽的梅花也让他有些不忍,他咬了咬牙,剑气愈加凌厉,寒光闪过,利刃再一次刺向那棵梅树,而青莲则收了先前戏谑的态度,细长的眉毛压着,让他眼里的阴毒更是汹涌,修长的五指张开,金色的莲花自他掌心瞬间绽放,炫目瑰丽,让人有一瞬的迷失,而后便将犀利的剑光系数吞没,合拢为一朵花苞,却又遗憾地凋落,如同瞬息之间的花开花落,他一步一步向顾萧走来,行过的地方,隐约可见残影般的金莲,和微风吹动的水的涟漪,若是从前模样,步步生莲,岂不是人间谪仙,可如今的他却早已堕成了恶鬼!
青莲手无寸铁,让人感受不到他的攻击性,但顾萧却极为清楚他的恐怖之处。他几乎每个毛孔都在颤栗,叫嚣着阻止青莲靠近他!顾萧咬紧了后槽牙,比武最忌心浮气躁,乱了方阵,更何况是死斗!他将手中的云澜剑反手握住,如同抽剑一般,横劈而去——王立夏的招式更为狂放,石室中惊心怵目的痕迹都如同凶兽垂死的挣扎一般,每一招都不留余力,比起谦如君子的剑,似乎更适合霸烈勇猛的刀,而顾萧在领悟这一点之后,也不再拘泥于凌霄九剑的翩然灵动,而是在挥剑之间,淬入无与伦比的猛烈内劲,一剑而倾江倒海,天地翻覆,正如扬潮分浪的精髓:气势如虹斩天浪,灵剑一舞分长江!
青莲突然大笑了起来,连道三声:“好!好!好!”这一击他却没有再接下,而是折枝为剑,融入千意禅,轻轻一点,顾萧有些不明,这厮也不像是这么蠢的人,不会觉得这一枝梅便能接下他这一剑吧,就在他准备再补一剑时,他身后突然刮起两道劲风,站圈外的方有为大喊道:“小心!”铁扇脱手而出,却被那大了一圈的宣花板斧瞬间劈碎,要命的斧头瞬间到了顾萧跟前!
有了方有为的提醒,顾萧在一瞬间便下腰躲避,那两柄铁斧插进了地里,劈出两道惊人的深壑,顾萧后背直冒冷汗,这样刚猛的力道,这个武器……是红花会,司空范!
“何人在此撒野!”这一喝如同惊雷落地,震彻云霄,浑厚的内劲震得顾萧双耳嗡鸣,他揉了揉耳朵,暗道一声不妙。此时他已腹背受敌,难怪青莲不屑接他这一招,原来早有后手!
方有为爱扇几度被毁,眉头紧皱,方振衣叹了口气,明明他才是那个不爱争斗的人,他脱下洁白如雪的狐裘挂在了方有为肩上,淡淡道:“都欺负到我侄子头上了,我再不出手,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
“方大夫,我看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老夫年纪大了,见不得治病救人的大夫存着杀人之心嗝!”逍遥仙人甩了甩已经滴不出一滴酒液的酒壶,打了个酒嗝儿,冲天的酒气如同烈火,周遭的人虽未饮酒,却被酒意熏染,烈火般的灼意爬上舌尖,一场大战已是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