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煦,唯独陈煦,还和他们初见时别无二致。
那时候,梁屹除了梁慈以外一无所有。
父母早早离世,照顾他们的小姑走了,连隔壁友善的邻居也离开了。
因为课余时间永远在打工挣钱,再加上越发沉默寡言的性格,梁屹没有朋友。
他向来独来独往。
直到遇见陈煦。
陈煦和他完全相反。
他热情,友爱,诚实,慷慨,开朗又正直,所有的褒义词镶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所有人都喜欢他。
老师看他的目光慈爱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同校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想跟他做朋友。
可他偏偏选择了他。
他穿过热闹的人群,向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陈煦。”
他说。
他的眼睛很亮,也很干净,透着无比真诚的光。
没有人会不喜欢太阳。
除了梁屹。
他拒绝了陈煦递来的橄榄枝,彻彻底底地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怪人。
他没有时间交朋友,他的生命被一刀斩成两段。
一边是学习,一边是工作。
他在这两点之前来回奔波,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曾留给自己。
但陈煦没有放弃。
他很执着,这本该是个优良品质,但用在梁屹身上,只会让他觉得有些烦人。
因为他去哪陈煦都如影随形。
他去吃饭,陈煦就端着盘子坐在他对面。
他去厕所,陈煦也死皮赖脸地跟着。
他甚至跟到了他搬砖的工地里。
“不是,你就干这个?”
陈煦的脸上写满诧异。
梁屹没有同他解释。
搬砖卸货虽然累点,但实实在在是能者多劳的工作,搬得多钱就多,反正他有的是力气。
“别给我多事。”
他警告他。
梁屹当初骗包工头自己家里困难,平时还要做其他工作,只有晚上和周末可以过来。
包工头是个中年男人,看他个子高身板又结实,动作比别人利索不少,倒也没问太多。
毕竟要不是真的贫困,谁会干这种体力活。
其他地方不是要求全职,就是一定要成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工作了。
“你成绩又不差,做个家教怎么也比现在舒服。”陈煦摇摇头,说。
“你以为我没试过?”
梁屹擦了擦脸上的汗。
没有渠道,没有经验,成绩再好又怎样。
谁会请一个十六岁的青少年做家教?
“那你一天工资多少?”陈煦问。
他回了一个数,只想他赶紧离开。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保证比你现在轻松得多,”陈煦信誓旦旦地说。
“条件呢?”他问。
陈煦笑起来,阳光洒在他脸上,无比灿烂。
“条件是,你要和我做朋友。”
他说。
梁屹时常会想,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他压根没把他的拒绝放在心上。
拜托他担任教师的母亲给他背书,帮他牵线,介绍报酬优渥的家教工作,替逃自习课的他打掩护,不遗余力地帮助他。
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和他成为朋友。
这看上去像一个挂满诱饵的陷阱,但当梁屹义无反顾地跳进去,包裹他的不是致命的蛛网,而是柔软温暖的棉被。
陈煦的母亲,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她们一样温柔,一样慈爱,很爱笑,也很坚强。
四年了。
收起那些睹物思人的照片后,妈妈的样子逐渐模糊起来。
梁屹忍不住去想,如果父母还在,也许他也会像陈煦那样,乐观又幸福。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父母早已离去,他也不是陈煦。
在陈煦的帮助下,他不仅拥有了数目可观的一笔存款,同时也不再阴郁沉默。
他不再是别人避之不及的怪人。
大概是被陈煦影响了,他想。
他竟也慢慢变得开朗起来。
他的身边也多了一些伙伴,但关系最好的,还是陈煦。
他们齐头并进,一起考入N市警察学院,一起拿全额奖学金。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彼此唯一的对手,但学业上争得再怎么你死我活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份真挚的友谊。
人人都说,他们是N市公安冉冉升起的双子星。
陈煦也是唯一一个能进出梁家的外人。
梁屹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牺牲了,他能托孤的对象只有陈煦。
他只信得过他。
因为他是他唯一的挚友。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站在阳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