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冯管家的声音隔着人声喧嚣传过来,带着笑,明明说着祝福,可听在孟含清的耳朵里像是催命咒一般。
冯管家躬身向前几步走到堂前,就这两步的空档他他似不经意地看向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目光快速扫过他的手腕,待看到那袖口下隐约可见的红痕,冯管家的眸色沉了沉。
这个新娘子真的是孟含清。
不过这些都只发生在瞬息片刻,冯管家站定后立刻换上笑容,毕恭毕敬向祁老夫人道喜:“我们家老爷近日身体抱恙,无法亲自登门来贺喜,所以特意派老奴送来贺礼,聊表心意。”
说着,便示意随行的小仆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盒呈上。
祁老夫人满面喜色,表达了对冯老爷的感谢,祁管家则笑着上前接过了礼。
孟含清没有想到冯管家会来,刚刚积攒起来一鼓作气的勇气此刻都烟消云散,他揪着红盖头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他瞬间清醒,刚刚是他一时头脑发热,没考虑明白。先不论冯耀这个虎视眈眈的大麻烦,光祁家这里,这么多人在场,他逃不逃得掉是一回事,就算逃掉了,他当众悔婚这个举动,祁家也必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于是他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不行,他不能这么冲动。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这样想着,那边祁老夫人扬声道:“多谢诸位亲朋能来参加我儿的婚礼,吉时已到,请各位一同见证!”
一旁的礼生一步向前,气沉丹田,高声唱道:“吉时到!请新人拜天地!!”
“一拜天地,谢天赐良缘,地造美眷!”
“二拜高堂,念养育之恩,教诲之德!”
“夫妻对拜,望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孟含清便沉眉敛目,从善如流地跟着高唱一一下拜。
“起!”
“礼成!”
“好!!”
“恭喜啊!!”
在喧天的祝贺声中,礼成后的孟含清被稀里糊涂地带离了热闹的前厅。
孟含清脑子发懵,又盖着盖头分不清方向,只能被人一路牵着懵懵懂懂往前走。
他以为接下来是要被送入洞房了,却一路穿过前院,绕过屋舍,走过回廊,七拐八拐的,来到了祁府深处的内院。
内院花园的空地上,与前厅里喜庆的模样截然不同,四周挂着红绸黄缎,一帘帘在风中微荡,八角铜铃在屋檐下叮当作响。
地面上画着复杂的符箓和阵法,中心是一个圆形木台,周围摆放着数十个青铜香炉,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混合着檀香和各种草药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
平台中央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其上供奉着一尊精致的玉雕神像,身披云纹长袍,手持宝珠,面容肃穆又威严。
神像前的烛台上有九支红色蜡烛,火焰跳跃不定。
四个侍者立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闭目掐诀。
孟含清步入道场,看到地上奇怪的纹样,还有耳边风吹动布缎和铜铃的声音,他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明确地感觉到,这是一场法事。
随着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侍者们声音浑厚低缓地开始吟唱,字句抑扬顿挫,孟含清听不懂,但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声声在耳畔回荡。
刚刚带着他来到这里的人也不见了,只留孟含清独自站在阵法中心。
他正不知所措时,突然一角黄白相间的衣摆出现在身旁。
孟含清一惊。
看来,真正的冲喜仪式现在才开始。
郝天师一手摇招魂铃,一手持驱邪剑,踏着乾坤步,围绕着孟含清开始作法。
而后便是一声盖过一声,声声震耳的咒语唱词。
那画面肃穆庄严中又透着诡异神秘。
孟含清呢就乖乖地站在原地,他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被那铃声和吟唱吵得头脑发昏。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猛然的安静,反而叫孟含清有些心里发怵,他正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只手便伸过来牵起他的手,而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孟含清往一个方向走。
孟含清看着拉着自己的手,估摸着应当就是刚刚作法的天师了。
不知道接下来要把他带去哪里。
是要送去入洞房吗?
看刚刚那法事的阵仗,冲喜应该是确有其事,那刚刚和自己拜堂的人又是谁呢?
很快孟含清被带进了院子的主卧房。
才一进门,就有一股浓烈的花香夹杂着微苦的药味扑面而来。
刚刚发昏的头脑此刻被香气一熏,瞬间清醒。
郝天师则径直将孟含清带到了房内的桌边,而后一手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银针,一手拉过孟含清的手,眼疾手快地扎破了他的无名指。
孟含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虽然只是被银针扎一下,可天师手法快准狠,毫无防备的孟含清还是被疼得轻哼一声,颤抖着下意识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手却被郝天师紧紧捉住。
“仪式未完,莫动。”
是郝天师的声音,声音清朗,听起来应当也是个年轻人,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天师威严。
话音刚落,又是两下刺痛,郝天师在孟含清的无名指指腹上共扎了三针,取走了他的三滴血。
殷红的鲜血滴入白瓷盏中,如墨般晕染融在盏中的清水里。
郝天师拿着杯盏,满意地勾勾唇,看了眼盖着红盖头的孟含清后,转身便往床榻边走去。
孟含清则默默将手举到眼前查看,只见指腹上有三个透着血色的红点,成三角形排列。
孟含清疼得吹了吹,心想着这肯定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
郝天师那边床幔飘动,不一会儿就拿着杯盏走了回来,而后将杯盏递到孟含清的红盖头下,示意他喝掉。
孟含清双手接过,看着盏中泛着血色的水,虽然心里有些抗拒,但最终还是把杯盏递到唇边喝了一口。
可甫一入口,孟含清才发现,这杯盏里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酒。
这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