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扮演者”,具体任务就是穿梭到各个星系扮演不同的领导或伟人人物,改变那里的世界走向,保持正向能量。
这个身份我已经戴了好久,在每一次结束扮演者的旅程后我总会陷入莫名的彷徨,组长告诉我,这是正常情况,不必担心。然后推荐我去到修理师那里清除扮演记忆,我去那里被清除了七十二次记忆。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被清除扮演记忆,因为我是个被造出来的虚拟人。我没有同人类一样的皮肤、多样的情绪、真实的存在,“虚拟人”这个身份使让我感到自卑,每每看到真实的人类在玻璃窗前经过,我总会羡慕。在扮演一个有血液流动的身体时,我会依赖于那种感觉——掌控自己,然后去做出一番伟业,得到世人称赞。可是人的一生终会结束,虚拟人不会,我从一个人的身体剥离出来再塞入另一个人的皮囊里,自始至终,我只是个充气物,即使扮演的很爽,那又怎样,那又不是我。
塞入,剥离,再塞入,再剥离,反反复复,再去清除,这一套流程下来,即使我是虚拟人,我也会累啊。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这里没有我想再待下去的理由了,或许有值得我留恋的,但……那也不属于我。
我不想再是虚拟人,再是“扮演者”,我想成为我自己,去成为一个活着的人。
为此,我已背叛了创造我的技术师、指导我的组长,和一同工作过的同事。背叛,是我现在唯一的出路。
现在整个指挥中心都在寻找一个编号为0081030号虚拟人。
我想告诉那些人,编号0081030号虚拟人已经死了。
浩瀚的宇宙中,一架蓝色飞行机以箭般的飞速冲向繁星闪烁的墨陀草原。
脑袋好疼,我知道是我把控制器割下来所造成的影响。但那又怎样,我割下来它,只会使我行动变得缓慢,思维变得迟钝,最后老化而死,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影响了。
死了好呀,现在死也是我能自己掌控的了,不是控制者手下随便捏两下就能死掉的小蝼蚁了。
墨陀,是我听别人口中所说的“天堂”,据说那里只有一望无垠的草地和永不停息的风。那是人类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堂,是只有上层人类才能进入的乐园。
没想到,我也要成为上层人类了,有些苦涩啊。我才不要当上层人类啊,压榨剥削人类不好,我渴望和平自由,如果可以下辈子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流浪人,四处流浪,爱去哪去哪。
越想我越开心,白色液体从我右手臂缓缓流下,那是能源,是唯一支持我行动的人。短短几秒,我能感觉到我的右手逐渐变得干瘪,难道我也要被塞入另一个灵魂了吗?
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给自己起个名,人类都有名,我也是人类,我也要有名。
我叫……
叫什么?
好烦啊,之前看过的书都随着液体缓缓流出我的身体。
怎么办啊,我没有名字,以后谁还会记得我?
不行,得快点想,它们追上来了。
“编号0081030号虚拟人,请立即停止反抗!”
“编号0081030快回来,你会死的!”
那是组长的声音,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性,她待我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好。记得以前,我还只是个刚有形的虚拟人,各种机能还只在试用阶段,我当时裹在机械保温仓里,按组长后来的话所说,我当时像个被包裹好的宝宝打包送到她面前,一瞬间的惊喜带来了余后所有欢喜。
从那时起,我就是组长的人了。她教读书、写字,即使这些已经刻在我的出厂设置里,但她很顽固,她说,“与生俱来的那些算什么,我要的是你记住这个过程,记住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千万别忘记。”
妈妈,我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那时候啊,我真的像个刚出生的宝宝,处处受到优待,它们劝组长不要对我那么好,虚拟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被大众所抵制的,你对它这么好,万一它起义杀了你怎么办?
这时候组长就会捂住我的耳朵,在它们面前维护我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经历过,那又怎样,我只有它了。”
然后那群人就会变得落寞,悄悄地溜走。
我问组长,你经历过什么?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在落日余晖只停留的三十秒里,她给我讲述了四十二年。
组长以前结过婚,有过两个孩子,一女一男,这就是“双全”。组长说起她家庭的时候,脸上露出蜜糖般的笑容,在不为人知的时间里,就是这个一点一点融化了我的心。
落日余晖的三十秒里,我走过了她的前半生,幸福与死亡的双重交织促使组长变了性子,变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工作机器,日日夜夜坐在办公室里,只为了麻痹催眠自己。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她失落的眼神,月亮从她眼眸中丢下了一缕名为眼泪的黑夜,从此黑夜停滞,泪水长存。
如果我死了,她会有多伤心,我不敢想,但请原谅我,我的自私。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