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内脏搅来拌去的疼,和“固魂针”搅和在一起都没能压下去的疼。
殷毓沉默两秒,尴尬抬眼看向甄剑,实话实说:“……疼,腰撞上大石头了,肚子里头也疼。”
他无辜的眨眼,又小声添道:“动不了。”
甄剑垂眼看他,目光先是落在他像小狗一样放在他手心的两只手,才又重新看回他的眼睛。
小狗眼睛布灵布灵的,里面全是被疼出来强忍的眼泪。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甄剑不懂他为什么要忍。
“在我面前不需要忍。”甄剑说完,便轻柔的将殷毓抱起来,边询问疼不疼,边调整姿势将人放坐在地上,靠着石头。
“……”
殷毓看着甄剑为他忙活,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有些惘然。
为什么每时每刻,都是甄剑在他身旁。
无论要求什么,需求什么,甚至连性命都愿意交付与他,这是为什么?
明明他们萍水相逢,此时此刻的相遇和交集不过是他的阴谋诡计,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
凭什么甄剑就能够自以为是的把性命献给他?
不要——
他不想要。
“你……哭什么?”
甄剑刚把人安顿好,坐下还没歇口气,一抬眼就看见殷毓蜷缩在石头前,眼泪像不要钱的珍珠,吧嗒吧嗒的就往地上砸,差点没把他淹了。
甄剑先是一愣,才是手忙脚乱。
心里就仿佛被殷毓用手搅了搅,揪到一块儿。
甄剑从来没见过这样气若游丝,脆弱一折的殷毓。
那原本肆意盎然骄横跋扈的青年,竟然以那样一副狼狈又孱弱的姿态狠狠的扎进他眼里。
甄剑呼吸一窒,紧接着又看见那个青年愣愣的看着他,轻轻说完一句话,眼里便落下了无根的眼泪珠子:
“你别死,要死也别因为我死。”
他话说的理直气壮,噎得让人没法回话,声音却脆弱委屈要命。
甄剑表述不出那样的矛盾感,就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搅了搅,这次不是手,而是烫人的火把,快把他的心灼伤透了。
“别哭啊,”甄剑手忙脚乱的叹口气,闭了闭眼,一字一句硬生生挤出来一句话:“你哭的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不死,”他胡乱添道:“我就算死也不死在你面前,不是,我不会死,我绝对不会死,你信我,好吗。”
殷毓闻言有些怒意。
他都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了,甄剑怎么还能胡说八道的对他摇尾乞怜。
可是他一看甄剑乱七八糟的表情和无措,心里便又酸又软,怒意也忽然消失不见。
殷毓心里闷闷想,肯定是因为从未有人能够像甄剑那样说到做到。
一时之间才让他三魂丢了七魄,神魂颠倒。
殷毓不想让甄剑看出来他的不对劲,闭眼忍着疼痛,硬是抬手把自己脸上的眼泪一把抹掉。
想找点别的话来转移两个人之间突然尴尬起来的氛围,脑子里就突然浮现出了东风的脸。
于是他也顾不上用东风来掩盖自己的尴尬,反而真的焦急起来:“东风呢?他还没有出现吗?”
甄剑先是愣了愣,而后才轻轻点头:“嗯。”
殷毓垂首,没再回话,脸上的神情也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甄剑知道殷毓不傻,从他能一个一个把身边的人派遣出去就可以看得出,这个人颇有心计,也敢想敢做。
派出去的人,一怕是窝里反叛,暴露行踪,如果不是,那刚好把手头该做的做了;二是能够顺水推舟,揪出在这里一直躲在暗处派杀手围剿的幕后黑手。
身边只留下一人就只能说明,殷毓对那个人是全身心的信任。
甄剑知道自己不算,因为他是个突如其来的例外。
殷毓低声道:“我知道我身边不可能干干净净,但我没想到真的是他……”
就算在人多的时候走散,可后来杀手的现身,周遭百姓的落荒而逃,这样混乱复杂的情况,殷毓不信东风能找不到他。
如果说被其他人缠住倒是有可能,可东风的武功虽比不上甄剑,但是对付这几个杀手却是绰绰有余,根本不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甄剑哑言,他看着殷毓这副模样,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直处在云端的神仙跌落凡尘滚上一身泥,也不过如此了。
他边上手检查殷毓的身体,边低声问道:“那张传信纸,你根本没看吗。”
殷毓抬头:“你怎么知道?”
甄剑:“我又不是傻子。那么明显,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殷毓低笑一声:“……你说的对。只有傻子才能看不出来这么明显的事实。”
甄剑偏头看向殷毓,青年落在黑暗里的嘴角勾着一抹苦笑,苦涩的令人心疼。
他收回手,在殷毓面前坐好,又认真道:“但也不一定就是东风。指不定追杀你的另有高手,被东风缠住了,你我才活了下来。你莫要想多,那张传信纸上,或许什么都没有。”
“……嗯。”
殷毓对东风的怀疑也没能挡住“固魂针”带来的痛苦,而甄剑也在他身边,便不由得让他身心更加放松,梦魇的袭击也更猛烈。
甄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殷毓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迷雾。
他上次对着“固魂针”发作的殷毓就是手足无措,现如今还是对着这样的殷毓茫然的像个傻子:
““固魂针”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减轻点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