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读三天敲定最后的细节,开机上香仪式结束,一群人便火急火燎地驾机工作。电影场景还算固定,主要剧情发生在后花园里,施静淳拍戏经验丰富,扮相上身,三十几岁的年纪竟也真的将十六岁的少女的神态情绪演得活灵活现,演得胡穆清连连叫好。对比起来谢煜就没那么老练了,仪态扮相倒是满分,但无论如何状态都不对,胡穆清在镜头后一遍一遍地喊着重来,一连喊了四五次,到最后直接指着谢煜劈头盖脸骂,“你是在表演痴情,不是让别人看出你在表演痴情!和你聊角色时人物小传戏本分析一套一套写得多好,怎么到自己身上情绪就上不了身?”说罢便挥手让谢煜滚去再酝酿情绪,转头去拍杜丽娘的单人戏份。
前面二十几年一直顺风顺水,却不想人生第一次上班便就大风大浪。谢煜打电话给沈居安时难得有些沮丧,抱着电话大吐苦水,往日的在沈居安面前的故作出来用以撒娇的委屈在此刻变得货真价实,“这些天换了好几种演法了,还是在被骂。永远都是给出来的情绪太假,我现在都不知道痴情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隔着无线电,即使是玩笑打趣,沈居安的声音也比平日听着温柔,“你会不知道吗?你的人生梦想不就是当新郎?”
无人知晓的空间里,谢煜的脸热了热,半是幽怨半是无奈,“那也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
他翻了个身,叹了口气,“就是不一样。”
见他坚持,沈居安也不再反问,声音欢快地换了一个话题:“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试着代入一下看看?”
问句来得突然,手机两头却不约而同地陷入沉寂。谢煜握着手机,心底的答案下意识脱口欲出,却又在涌上喉头的瞬间被回笼的意识硬生生咽了下去。手机贴近耳朵,谢煜许久才很低地应了一声。
怕沈居安听见,又怕沈居安没有听见,但还是害怕听见站了上风。谢煜脑细胞疯狂消耗,嘴上立刻带走话题,“其实我总是觉得虽然戏本上写一往情深,但如若演得太过深情夸张便会跨过那条界限变得油腻,让人观感不佳。”
“我倒觉得没什么。”沈居安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难以让人猜测出他是否听见了谢煜的回答,“惊梦那一折他怎么说的,‘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便,在幽闺自怜。’柳梦梅一个男人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懂得杜丽娘的心事呢?当时和你讨论角色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吗,他其实就是杜丽娘的一个幻梦,所以才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杜丽娘的心声道出来。既然是幻梦,爱得情深似海也很正常吧。”
“但不是总说情深不寿,爱得太深太重,感情交出去时对方接不住要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抛出来时,谢煜看不见的燕城房间里,沈居安正摩挲着皮质戒指盒中的两枚戒指。暑假时在西部的几个省份玩,路过一个民族村寨停留了两三天。村民喜好戴银饰,寨子里的银铺生意十分旺盛。沈居安和谢煜在店里喝了一下午的茶,耳边全是店门口敲打银饰的声音,他从茶馆二楼托腮往下看,亮晶晶的银饰琳琅满目地罗列在店里。心下突然一动,次日早晨难得早起,赶在人家开店后做第一位顾客。店长看着他和颜悦色地问年轻人想买什么,沈居安在那银链子和银镯子前踌躇,脱口而出却道:“我想打两个银戒指。”
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在讲什么,沈居安在当场便闹了个大红脸,店长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拿出样式盒便让他选款式。他半推半就地看了下去,看来看去都觉得太花哨了些,把盒子推回去道:“不用款式,就做两个素银圈,可以宽一点。”
“好的。刻字吗?里面可以刻姓名字母简写。”
他沉默一会,又说:“刻吧。”伸手就在纸上写下两个缩写。
“一男一女?”
“不。”沈居安抬起头看着店长,“两个男款。”
草草留了地址便赶回酒店,谢煜正在刮胡子,看见他回来问:“今天起这么早。”
这话问得他心虚,沈居安把早餐放到桌子上,“睡不着,去买了早餐。”
现在那戒指便越过重重山路来到他手上。
素银圈在灯下折射着柔和的亮光,沈居安凝视着它们沉默许久,“那便用泪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