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戏拍得久,下戏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匆匆忙忙赶回房间,洗好的饭盒放在桌上,沈居安早已倒在床上睡着了。谢煜走近床边伸手掖了掖被子,手上的凉意碰到沈居安的脸。床上人被他的动作惊醒,瞬时睁眼,看见是他又闭上眼倒了回去。说话声音还犯着困,“回来了?”
“嗯。睡吧。”
卸妆,洗头,洗脸,洗澡。卫生间里吹风机调到最小档,硬是吹了半个多小时才吹完,身上热气早已散去,爬进被子里时谢煜小心翼翼地往床边移,怕碰到另一头的沈居安。却不想刚刚躺稳沈居安就翻了个身贴过来,身体与他相触碰,又睡了过去。
谢煜扭头看着枕边人的脸,心下突然一动,拿起手机便向之前发了个信息过去,要把之前谢若飞拍卖会上拍下送给他的玉刻成戒圈。
“那块玉我想好了,刻成两个戒圈。”
“这品质的玉,一整块你就雕两个戒指?”
“不行?”
对面不回复了。
或许是太累,一觉睡得浮沉,不知为何梦到去年在西部遇见地震的事。意识回笼得措不及防,手机的震动很轻微,谢煜伸手关上,微弱的亮光里3:40的字样很是明显,照得他眼眶发涩。伸手摸了摸脸,竟发现脸上有湿意,梦中的幻觉还没从身上褪去,沈居安就凑近问他:“怎么了?”
暖意覆过来,沈居安依旧困着,却还是伸手摸着他的脸。谢煜偏头躲了躲,翻了个身倾轧在沈居安身上,侧头枕着对方胸膛。沈居安没有推开,手顺着向上摸到他的耳垂,轻轻捏了捏,“怎么了?”
“我要去拍戏了。”
“这么早吗?”
“要去上妆梳头换衣服。”谢煜撑起身,低头看着沈居安,没忍住伸手刮了刮对方的鼻尖。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起床去洗漱。
洗漱、刮胡子、洗脸。换好衣服后从卫生间出来,沈居安不知道何时起了床,裹着外套在桌边忙碌。凑近才看见是在热牛奶,温热的牛奶兑着咖啡浓缩液和糖调成拿铁灌进保温杯里。沈居安拧好瓶盖,转头看见他,伸手就把保温杯塞进他手里,又塞了两包全麦厚吐司。“等下路过餐厅拿个鸡蛋和水果,你要记得吃早餐。睡得晚起得早,这样下去可怎么熬得住?”
“很快的。”谢煜把杯子塞进包里,外套围巾手套一件件上身。临出门前看见沈居安正靠着墙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再见还没说出口,便脚步加快伸手又把人抱着。“我昨晚梦见地震时候的事。”
凌晨四点起床对不上沈居安的生物钟,他依旧昏昏欲睡。听见这句话却清醒了些,伸手抱着谢煜,很轻缓地拍着后心,“都过去了,没事的。”
昨夜胡穆清说要重拍他的戏份说得斩钉截铁,但电影毕竟是团体工作,多拍一天就多烧一天的钱,即使片场的工作人员和施静淳愿意配合,投资方也不愿意再拿出一笔钱给胡穆清耗。为了表示绝对不可能,制片人还专门飞来剧组说服胡穆清打消重拍的念头。
上午戏份拍完,施静淳接过助理递来的餐盒,看了看正在收拾东西的谢煜,“你是第一次拍戏?”
剧本拍完了三分之一,此时前来用此话题寒暄未免不合时宜了些。更何况前面日子里施静淳和他完全是同事关系,除了角色剧情之外毫无交流,至多是见面时的相互问好,突如其来这么一句,谢煜摸不透具体意思,只是笑:“是,第一部戏,给老师拖后腿了。”
“哪里。”施静淳也笑,“你虽初出茅庐,可有天赋得很。我在你这岁数可比不上你。”
面上谦虚客气的你来我往寒暄,谢煜心底却急,想着沈居安还在房间里整个人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扯了个理由推脱回房间,三步并作两步便离开了。踏进酒店又在餐厅处碰见正走出来的制片人和胡穆清,二人看见他,胡穆清还没言语,制片人便喊了他一声,谢煜又笑,问了声好。
“之前试镜的时候隔得远没看清,这会凑近了看,果然还是胡老师眼光毒辣,这不,活生生一个柳梦梅走出来了。”果然是老手,开口就先一句场面话。
胡穆清依旧没应声,谢煜应着不敢不敢,全靠胡老师指导一类的话,那制片人便又拍着他肩膀,“那是,胡老师出了名的会调教演员。谢煜你是第一次拍戏吧,可不要辜负胡老师的期待,认真表演,好好表现才是!”
这话按立场应该是谢煜的经纪人来说,不过所有中年男人都无法根治好为人师的毛病,因而从那制片人身上吐出来倒是符合群体特性。谢煜嘴角依旧是礼貌性地挂着笑,说着知道知道,借口还没搬出来,胡穆清便说:“你还没吃饭吧,快去吃。抓紧时间调整状态,下午还有大戏。”
房门一开,谢煜便冲进去直接倒在沙发里。沈居安合上门踱步到他身旁坐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问怎么了。谢煜歪了歪身子靠在他身上,“被人盘问了呗。”
“怎么要盘问你?”沈居安不解,把桌子上的饭菜摆开,“我起得晚,也没能出去买些新鲜菜给你做,只能定了两份,你先吃饭吧。”
“觉得我靠关系进组能力不足咯。”谢煜拆着筷子,说得很不以为然。
名著剧本加知名导演加视后转型,男主角之位横看竖看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大饼。娱乐圈里盯着这块饼的人不可胜数,野心化成口水都能从燕城流到舟市把谢煜在半山的家给淹了。各路人马加码斡旋,最后却落到谢煜一个刚刚毕业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身上,而这个年轻小演员还是胡穆清顶住资方压力力挺的人选。即使谢煜无论从样貌还是演技都的确比那些落选者出挑,背后依旧可以流出不少裙带关系的风流话。虽说在剧组这些日子大家都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没有明说,依旧和和气气地相互配合,但吃饭聊天时打个牙祭当佐料嚼两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谢煜不用听都能猜出会是如何个评价。
最高不过是——起码脸和演技还不错。
说归说,谢煜却没往心里去。反正左右不会跳到他面前来,风言风语的东西也拿不出证据,要是飘得多了自有人会帮他解决,轮不着他费心。但到底舍不得沈居安费心,谢煜斟酌了片刻,还是举重若轻地三言两语带过去。事情简化,只说胡穆青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比刚进组时好,想让他重新拍之前的戏份争取在电影里给最好的表现,资方不乐意,觉得谢煜人轻言多摆谱拿乔的。
谢煜不在乎,沈居安显然不是,一口饭从开始嚼到谢煜说完才堪堪咽下去。难得眉头紧皱脸上含怒,嘴唇开合几次都似要骂人,可毕竟从小家教严管到大,最后开口了也只是说:“他怎么能这么无端揣测别人呢?”
一句话就让谢煜弯了眼睛,跟着应和,“对啊,怎么能这样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