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武庭麟不理解,林安又将FAC的战术详细说了一遍。
武、杨二人皆是保定军校出身,颇有战术素养,很快便明白了。他们对视一眼,武庭麟开口道:“这是好东西,只可惜我们用不起。”
林安笑了笑,“死马当作活马医呗。”
十五军炮兵全无,重机枪全无,轻机枪有限,这种部队的空地协同,与新22师确乎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因为英帕尔局势急转直下,魏德迈已经亲赴印度指挥,林安的电报转了几道,先送到了陈纳德的案头。
【豫西危急。十五军困守洛阳,日军空优显著,我军伤亡惨重。本人请求紧急空中支援,并空投野战电台及电池,以建立前线航空引导。本人可亲自担任FAC。事关数万将士生死,盼复。林。】
陈纳德把这份电报读了两遍,最后苦笑一声,将它丢在了桌上。
“怎么了?”陈香梅捡起来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皱紧了眉头,“是安……她……她在洛阳?”
她看了看陈纳德,轻声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陈纳德从雪茄盒里又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只是烦躁地在手里转着。他走到巨大的作战地图前,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敌我态势的箭头。
“安娜,你看,”他用雪茄指着地图,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力,“我的家底,总共不到四百架能飞的飞机。就在上周,蒙巴顿那个英国佬以英帕尔战事紧急为由,从我这里调走了三百架!剩下的这一百来架,要保护重庆,要保护昆明,要保护成都的轰炸机机场,还要勉强维持驼峰航线的最低限度运输……我拿什么去支援洛阳?拿我的牙齿吗?”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咖啡杯嗡嗡作响。他比谁都清楚FAC的价值,也比谁都相信林安的能力。
给他一个林安,再给他一个中队的P-40,他就能让进攻洛阳的日军坦克旅付出惨重代价。
可他现在连一个中队都抽不出来。
洛阳,在巨大的战略棋盘上,已经成了一颗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就像是印证他的话,山外,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忽然大作,凄厉地划破了重庆湿热的空气。这是自去年中美混合航空队夺回制空权后,许久未曾有过的景象。
陈纳德闭上了眼睛,在刺耳的警报声说,说,“告诉她:NO CAS AVAIL. HOLD POSITION. GODSPEED.”(无法提供近距离空中支援。坚守阵地。祝你好运。)
陈香梅沉默了。
当译电员将回电送到林安手中时,她正坐在上清宫的门槛上,望着远处被炮火映红的天空。
短短一行字,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她浇得通透。
“怎么了?”埃尔维斯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他端着一个搪瓷饭盆,里面是混着野菜的糙米饭,正用一双筷子熟练地呼呼往嘴里扒。
见林安半天没动静,他含混地问,“是好消息吗?什么时候让我也看看你的指挥,把日本人的阵地炸个稀巴烂。”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林安要重新履职FAC的设想,并且对此充满了乐观的信心。在他看来,只要林安出手,那些强大的P-40战斗轰炸机就会像天神下凡一样,解决所有问题。
林安站了起来,颤抖着嘴唇,轻声说,“不要坐门槛上,人生会不顺的。”
“什么啊?”埃尔维斯大口咀嚼着。
电报纸从她手里滑落。
埃尔维斯捡起来一看,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也不吱声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沉默了足足五秒钟,之前所有的乐观与期待都已荡然无存。
最终,或许是陈纳德私人命令的结果,几架P-40战斗机终究还是摇摇摆摆地从洛阳上空飞过。它们没有投下炸弹,只是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扔下几个补给包,里面是一些急需的弹药和几箱法币,然后便匆匆离去。
这与其说是支援,不如说是一种聊胜于无的、带着歉意的凭吊。
武庭麟倒没有林安那样强烈的羞愤。他接过译电稿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太大变化。
他将电报纸漫不经心地揉成一团,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杨副军长说:
“看,我怎么说来着?老蒋和他那帮美国顾问,才不把我们这些杂牌放在眼里呢。正常现象。”
林安听到这话,胸口一阵发堵。她下意识地为中央辩护了几句,“确实是要防空,又要防守印度英帕尔,空军的力量……确实捉襟见肘了些。”
“什么英帕尔、八帕尔的!”一旁的杨副军长闻言,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狠狠啐了一口,“千年古都洛阳,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