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阿舍与之前她们遇见的已经大不一样。
他的金发不再蓬松,而是沾满了长期行军的灰土和泥水,脸上的稚嫩褪去,骨骼棱角分明,带着久经沙场的冷峻,皮肤晒成小麦色,连带着疤痕也不明显。
曾经他的眼睛是斯蒂维加的春水,现在看上去像是穆沙的冷翡翠。
他的眼神很陌生。不过这也正常,认识梵西她们的是前一个碎片里的小精灵阿舍,不是眼前这个冷面叛将。
“想去送情报?”阿舍的刀刃往下压,梵西的皮肤渗出血痕。
梵西直视着他的眼睛:“您冤枉我了。”
这样简单的辩解不能让阿舍相信,他的刀刃继续下压。
周围的人静静地看着他,即使有不赞同的似乎也不敢上前。
算着时机差不多了,梵西继续开口:“我并不认为萨卡斯的眼线有能力渗透到这个小镇来。您的神经有些过敏了。”
梵西双指捏着他的刀刃慢慢离开自己的脖子:“以一个民俗学者兼战地记者的眼光来看,事实就是这样。如果您想杀死您在外能发声的唯一喉舌的话,就请下手吧。”
阿舍顿了顿,他看向梵西的眼睛,梵西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
他把刀收了起来:“我们护送你去下一个城镇。”
运输队继续前进,带着一辆驴车。
“你也真是胆子大。”娜丝塔夏松了口气般拍拍胸口,凑到梵西身边在她掌心写下,“你是怎么编出那些像模像样的话让他相信的?”
“他也没全信。”梵西用纱布按着自己脖子的伤口处,“编谎话只要会抓住人的弱点就不难。问题在于……”
娜丝塔夏凑得更近去看她在写什么。
“他身上依旧没有圣物的气息。不是说会把重要的东西放身上吗?难道对他来说斯蒂维加王国的圣物不重要?”梵西向后一仰靠在驴车上,“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现在这个阿舍你问他肯定是问不出答案的。”娜斯塔夏看了看前面的兽人,他们都是以听力敏锐著称的种族,讨论时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都可能被他们捕捉到。
“只能等下一个碎片再看了。”
天亮之前他们到达了一个规模颇大的城邦。这里显然已经被他们的人占据,城门顶上悬挂着同时代表兽人、精灵、地精等各类类人种族的旗帜。
城门外的护城河边堆放着成箱成箱像小山一样高的木盒。
梵西伸手去查看,却被阿舍拦下:“你不能碰这些东西。”
“追求真相是记者的本能。”梵西将自己胡诌的设定贯彻得很彻底。
她掀开盖在这些货箱上的布,里面盛放的是一些暗棕色的膏状物,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些发硬发脆。
她只在教科书里看见过这种早已在这片大陆上灭绝的东西,不禁多摸了两下。这种表现被阿舍看做是旧瘾犯了。
“这些马上要销毁了。”他强硬地抓着梵西的手离开了木盒,顺便把布盖了回去。
梵西理解了他的意思,甩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我没有那种爱好。这里的医生如果治不好我朋友的话,我还是要带着她回赛达港的,那里和新提亚特的首都反向。你大可以放心。”
半真半假的话,或者说让人以为是半真半假的话通常更能让人放心,还显得真诚。
梵西当然能猜到阿舍其实并不打算攻打新提亚特的首都,但是猜错了的答案才更能让他笃定自己决策的保密性。
他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心。他要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没管梵西驾驶着驴车离开这件事。
“长成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人啊……”娜丝塔夏坐在梵西身边感叹。
“就算外表变了,一个人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对于圣物在哪里这件事,我已经有点头绪了。”梵西驾着驴车疾驰,周围的景色极速变化着,扭曲着变成了斑斓的色块。
娜丝塔夏总是跟不上梵西的思考速度。
梵西好像只是摸了摸那箱黑色的东西……
想不通的时候,她选择直接发问:“那箱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和之前船上的那些东西差不多,吸多了脑子会坏,人也会垮。”梵西给了她一点提示,“还记得森林清泉是哪个方面的圣物吗?”
“生命……”娜丝塔夏仿若一瞬间福至心灵,“算外表变了,一个人的本质也不会改变……他不会是想……森林清泉能逆转这么多人的生命吗?”
“不然怎么会叫圣物呢?”
“不过圣物也需要一定的媒介和魔法辅助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娜丝塔夏伏在驴车上就地推演起来,“就算以历史上这块地方的地图来看,这里最适合展开魔法阵的地方是……”
周围扭曲的景色逐渐归于平静。
穆沙的国都瓦特纳。
瓦特纳的城墙高耸入云,在这个属于锻造的国度,地精们不吝于选用最好的材料锻造城墙,它取材于一种非常特殊的材料,远看城墙宏伟巍峨,近看发现墙壁光滑如镜,摸上去却粗糙坚实,没有一丝缝隙,即使是最强大的爆炸魔法也无法在这面伟大的城墙上轰出哪怕一丝裂缝。
这就是地精们的荣耀,他们也许个头矮小,长相不佳,但是他们手中的作品确实举世皆知的光彩夺目。
整个瓦特纳就像一块熠熠生辉的宝石镶嵌在大地上。
但创造它的能工巧匠们却被套上了锁链,贩卖到各国的锻造工坊中日夜不休地劳动。
这座漂亮的城池一度成为了空城。
当梵西来拜访的时候,这里又已经变得热闹非凡。
同时代表着兽人、精灵、地精等各类类人种族的旗帜在城门顶上高高飞扬。
城内来自海拉的兽人沿街叫卖着柔软的皮毛制品,地精的工坊再次升起了袅袅白烟,叮铃当啷的打铁声在街头巷尾回荡,避世的精灵眼含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些新奇的事物,那些头脑活络的已经开始在街上有模有样地贩卖起精灵部落的特产精油。
街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庆祝彩条和铃铛,风一吹过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打闹闹的孩童嬉笑着跑过去,带起一阵旋风。
空气中飘荡着面点的香气,有着小熊尾巴的兽人捧着有一人高的饼干盒在街上摇摇晃晃地派发着饼干:“胜利派,胜利派!一人一个,不许多拿噢!”
“我要一个。”梵西走上前拿了块饼干,边吃边问,“今天是什么日子?街上居然有免费饼干拿?”
小熊兽人停了下来,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汗,眼神中带着疑惑。
梵西立刻加了一句:“我刚来这里,是来做调研的民俗学者。我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民俗上的节日呀?”
小熊兽人的眼睛亮了亮:“学,学者?您好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