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邓老汉忽然大笑起来,香娘不明所以,离他远了些,而邓老汉笑了足足一会儿才道:“你真以为有地动吗?”
“……可镇上人都这么说。”香娘说完便想到那股弥漫不散的硫磺味,她突然反应过来,那硫磺味在地面上最浓,反而他们越来下挖就越没有硫磺味,可见是有人将火药放在地面之上炸开,伪造地动的假象。
不过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这矿洞之下有秘密。”邓老汉眯着眼睛说道,字句缓缓。
香娘这才发现自己竟将疑惑问出来,不过听到邓老汉此话,她忍不住追问:“什么秘密?”
邓老汉斜瞥了她一眼,“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他起身掸了掸沾上的碎屑,平时佝偻的背缓缓挺直,气质骤变,似乎有些不太像平时的邓叔。
“走吧。”他尝试着将手脚投进缝隙中,随即整个身子陷进去,香娘不敢多言,忙跟上去,心中祈求江愁余无事。
*
矿洞深处,陈腐的泥土与某种更腥浊的气息混合,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胥衡一手压着肩上正汩汩流血的伤,一手拿着剑,薄唇因着高烧不退泛着血色,乍一看还算正常,实则玄衣下摆往下淅淅沥沥滴着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用剑挑开面前尸体的衣裳,只见尸身肩胛骨内侧有一块刺青——是一只眼瞳,线条极简,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瞳孔用的是最纯的朱砂色,短短几笔便勾勒出眼瞳近乎原始的兽性。
这已经是来的第五回人手了,胥衡平静地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收起剑往洞深处走,将数不清的杀手尸身抛在之后,最后一脚踩到其中还未死透的人。
那人原本昏过去,却又因剧痛醒过来,他猛地剧烈抬头,像濒死的野兽般骤然将眼蹬到极致,眼白上布满了狰狞的血丝,他死死地将目光钉在胥衡脸上,喉咙“嗬嗬”两声,用并不熟练的官话诅咒道:“你会死,主上会杀你,在不久之后。”
胥衡闻言停住脚步,垂眼看他,“你不应该开口的。”
如果这人不开口,他还可以慢慢猜这回又是谁下的手,毕竟他仇敌不算少,他至少也要猜个一夜,可惜,这人开口了。
这人脸上闪过不可置信后便是故作嗤笑,咬着牙说道:“你诈我?”
执迷不悟。
胥衡利落吐出一个名字,声音低沉,清晰地传到这人耳边,眼见这人近乎收缩的瞳孔,他才迎着目光轻笑道:“这下才算是诈你。”
“看来我猜对了。”
“噗——!”
这人地身体如同绷断的紧弦,不受控地往上一挺,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气力还没到口舌,脖颈便暴凸起根根青筋,如同蜒蚰爬满他身体的皮肤,他猛地大张口,吐出浓郁、黑色一口血,显然中毒已深。
胥衡侧身躲开,浓血在地上滩开来,而这股血吐出之后便似乎抽走这人的最后一丝生息,身子如同无骨般渐渐软下来 ,眼中的光亮戛然而止,停滞在脸上的只有惊骇。
而罪魁祸首则丝毫不觉,反而目光落在身上的血迹,皱了皱眉,不耐地“啧”了一声,他掏出怀中妥善放着的深色手帕,盯着看了会儿,还是又放回去,没有用压伤口的那只手。
算了,他嫌这些人血脏。
不知江愁余节省的毛病哪里来的,从前偌大胥府应该不至于苛待她吧,胥衡转念又一想,但在军中时,也有不少塞进来的权贵子弟,老是聊些后宅之事,什么恶仆欺主、庶出相争,他当时听得烦了,一人给了一脚,命他们操练去。
京城胥家年轻一辈就他一人,应当不存在庶出相争,不过往来上门的子弟和女郎不少,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欺辱她,孤立于她,还有母亲若是没照顾到底下有恶仆克扣她的吃食和用度,那她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胥衡烦躁得伤口更疼,心想,还好江愁余没来,不然看着这些又要不舒服,连着三日吃不进饭食。
想到江愁余惫懒的性子,此时她应当正躺在客栈的榻上,看着话本子,脚一翘一翘的,绣鞋不知踢到哪处去了。他早晨出门时先去昨日吃过的酒楼替她定了一桌晚膳,如今她应当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