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嘈杂不断,她心中燃起小小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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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秋水转学了,但他走之前特意和芈夏告了别,他没有追究任何人,也不再责怪自己,他是带着笑容离开的,似乎是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以后有机会再见。”
“再见。”
平常的告别,但因为对方眼神中的坚定,传递着不一样的力量。
枯死的花叶重新抽出嫩芽,任谁见了,也会由衷感到慰藉。
窗外的风,贴着玻璃爬行,呜呜咽咽的,几片蜷曲枯黄的梧桐叶子刮得瑟瑟发抖,紧贴在冰冷的窗框上。
厨房昏黄的光晕圈住她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投下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细长而孤寂。
她心里想着心事,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深秋特有的凉意,无声无息地钻进毛衣的缝隙,贴上皮肤。
芈夏缩了缩脖子,锅底开始聚集起细密的气泡,一点点浮升,她撕开一包袋装泡面,干燥的面饼落进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下沉,随即被滚开的水泡温柔地托起、浸没。
辛辣的调味粉包被撕开一角,浓烈的粉末气息瞬间冲散了空气里的清冷。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幽蓝的光刺破暖黄。
屏幕中央,那个没有存储任何姓名、只显示一串数字的来电固执地跳动着
芈夏的心跳,似乎被那闪烁的幽蓝光点拽了一下。
外放的电流底噪先一步抵达,“沙沙”的,像无数细小的沙粒摩擦着耳膜。
短暂的空隙之后,那个声音来了。
沈淮深的声音,透过遥远的电波和冰冷的空气传来,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板与疏离,像在念一份没有感情的判决书: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冷冻室里刚取出来,字正腔圆,冷硬得能硌痛耳朵。
这声音瞬间将芈夏拖入一个无形的场域,一个由纯粹文字堆砌而成的、与外界隔绝的堡垒。
“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电话那头,沈淮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无缝衔接上她的尾音:“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
水面已经剧烈地翻滚起来,白色的水泡拥挤着,争先恐后地向上涌,顶撞着那层薄薄的锅盖。
锅盖被水汽顶得微微颤动,发出“噗噗”的轻响。
锅盖边缘,一圈细密的水珠正不堪重负地凝聚、滑落。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向那被水汽熏得温热的锅盖边缘,想要揭开它,让那奔腾的热气找到出口。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搭上锅盖边缘的瞬间——
“砰!”
那被水汽顶得绷紧的锅盖猛地弹跳起来,像挣脱了束缚的活物!盖沿积聚的滚烫水珠,猝不及防地朝着她伸出的手背飞溅而来!
“嘶——啊!”
剧痛闪电般刺穿神经!
芈夏猛地缩回手,身体应激地向后弹开,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锐响,硬生生截断了电话那头沈淮深毫无起伏、正在流淌的背诵声流:
“……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
背诵声戛然而止。
电话那头,只剩下电流沙沙的背景音,突兀地填满了骤然降临的空白。
“……怎么了?”
那声音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不再是背诵腔调那种平滑如冰面的冷漠,不再是机械复读般的平板。
那三个字——“怎么了”——像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掰开了包裹的硬壳,露出了底下从未示人的质地。
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被电流扭曲的微哑,像砂纸在粗粝的木头上擦过,透出一种无法掩饰的紧绷,甚至……一丝被强行压抑住的仓促惊疑。
不再是《出师表》里那遥远而冰冷的忠臣谏言,不再是任何书本上的字句。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属于沈淮深本人的、带着温度的询问。一个打破了他们之间那心照不宣、维系了不知多久的冰冷铁律的问话。
芈夏像被那三个字烫到,猛地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瞬间呛进喉咙,激得她一阵低咳。
她慌乱地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红肿的手背上,那几粒细小的红点正灼灼地发着烫。
喉咙发紧,她张了张嘴,试图发出点声音,哪怕只是一个含糊的“没事”,或者一声掩饰的咳嗽,却发现自己像被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了脖颈,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良久。
“没事。”
电话那头,沈淮深也没有再说话。
那片死寂重新笼罩下来。
芈夏的目光,茫然地、毫无焦点地移动着,最终落在了那锅被遗忘的泡面上。
锅盖歪斜地搭在一边,锅里的水已经不再剧烈翻滚,只剩下一些疲惫的气泡在面饼边缘懒洋洋地破灭。
白色的面条彻底软塌下去,浸泡在浑浊的、漂浮着油星的汤水里。
“芈夏,原谅我吧!”
带着卑微的恳求,平日那么嚣张、盛气凌人的人,此刻低到了尘埃里,“原谅我,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