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赵嬷嬷从门口路过,听到老头子对自己的深情告白,当即老脸一红,骂了句:“死鬼!当着小姐的面瞎说什么呢!”随即捂着一张老脸欢快地跑开了。
老李闻言一拍大腿,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桂花,诶呦桂花,你听我解释……”
望着老两口消失的方向,杨稚寂寥地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穿过一片竹林,路过两处假山,终于抵达杨仪的书房门前。
她猫着腰,鬼鬼祟祟从窗台边探出半个头,殊不知她一脑袋的花花翠翠在窗上映出的硕大阴影早就将屋外有人这一事实出卖。
杨稚浑然不觉地伸出手捅破窗纸,瞄准两处烛火的位置伸手一弹又一弹,书房内灯火瞬间熄灭。
她连忙又猫腰爬到门前,整了整衣衫,从门扇棂格透出的视域里由下而上缓缓起身,边起身边不停摆动着手臂,将身姿凹出一个婀娜的形状,黑白的剪影打在门扇上,就像一朵绽放的花。
杨稚扬起头,翘着兰花指拈着一朵花从额头沿着面部的轮廓缓缓扫到下颌,然后转过头,轻轻推开房门道:“这么美的夜色,枯坐读书多无趣……”
她用袖子遮住下半张脸,缓缓抬起一双含情的眼,促狭地咯咯笑了两声,“不如由我来为公子红袖添香……”
杨仪眼角抽了抽,长袖一挥,没来得及完全打开的门又嘎吱嘎吱自动合上,“出去!”
杨稚:“……”
“不是……”杨稚再次推开门,一条腿迈进了书房,“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心动么?”
“没有、不心动。”说时迟那时快,在杨稚另一条腿还没迈进来的时候,杨仪已经从书案后面快速绕出,两只手扳着杨稚的肩膀一转,杨稚的腿就被拧成了麻花状,视线也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正脸正好对着门外的方向,杨仪伸出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推,一个猛子将人推到门外。
“出去!”
门“啪”地一声重重合上。
杨稚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向前紧着小跑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她望了眼身后冷冰冰关着的房门,小脸垮了垮,然后瘪着嘴抽抽搭搭地转身离开。
其实杨稚也不知道自己对杨仪的感觉到底算不算男女之情。
从小她见到别的孩子都有爹娘,突然灵光一闪兴冲冲跑去喊杨仪。
“爹——!”
杨仪:“我不是你爹!”
后来当她知道自己与杨仪并没有血缘关系,又突然灵光一闪!
“义父——!”
杨仪:“我不是你义父!”
杨稚:“……”
杨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一个不尴不尬的小姐身份,虽然锦衣玉食的养在国师府,却不是国师的女儿或妻子,不是他的任何人。
她从小没爹没娘,所有人好像都知道她的身世,可所有人都对她的身世讳莫如深,任她怎么问都不敢透露半个字。
可当她放弃追问,转身离开时,那些人又会在她身后窃窃私语,说她命苦,说她可怜。
起初杨稚是没什么感觉的,她天天有吃有喝,有赵嬷嬷照顾,只要别太过分,日子可以说过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有穿不完的花衣裳,吃不完的小糖人,有一次被赵嬷嬷家的小宝看见了,馋得他嗷嗷直叫!
嘻嘻!
可有一年中元节,赵嬷嬷一手一个领着她和小宝去集市上看花灯,一辆拉着车的马脱了缰绳,连马带车直直朝她们这边撞过来,赵嬷嬷当即便松了握着她的那只手,将自己家的小宝护在怀中。
所幸那匹马后来转变了方向,杨稚只是被它刮倒,身上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
回国师府的路上,杨稚不让赵嬷嬷再领着她,一个人气鼓鼓走在头前,一言不发。直到晚上赵嬷嬷来给她梳头时,才忍不住发问。
她歪着头瘪着一边嘴角道:“那时候为什么不管我?”
赵嬷嬷面露羞愧,三四十岁的年纪却第一次在一个孩子面前红了脸,她张了张嘴,低下头道:“嬷嬷当时……没想那么多……”
杨稚却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究竟,“为什么你能将小宝护在怀里,却不管我!”
赵嬷嬷睁着一双眼睛,哑口无言,半晌喃喃道:“小宝……小宝他是我的孩子呀!”
杨稚沉默了。
这天发生的事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杨仪看到了她身上的伤随意问了一嘴,她也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到的,不怪任何人。
赵嬷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见到她都会不自觉面含愧疚,从那之后对她的照顾更加尽心尽力,仿佛要为自己那次的失误赎罪。
而杨稚却从此明白了一件事。
赵嬷嬷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这是她职责所在,她会用照顾她得来的工钱给小宝买肉吃,会在自己睡着后偷着用她屋子里的油灯为小宝纳虎头鞋。因为小宝是赵嬷嬷的孩子。
花灯会自己会被抛下,是因为赵嬷嬷并不是她娘。
那她娘呢?
对了,这件事不能再提。
……
十六岁这年,前院的一个洒扫丫头嫁人了,杨稚闹哄哄地凑了这个热闹,吃了喜糖、喝了喜酒,然后与一群人簇拥着将一对新人送进洞房。
这热热闹闹的感觉让她第一次萌生出想要嫁人的念头。
而之后的半年里,看着这丫头仗着有夫君撑腰,与赵嬷嬷两个人吵吵闹闹,斗得鸡飞狗跳,好几次都差点将赵嬷嬷气个半死,杨稚看着笑着,突然就坚定了想要嫁人的决心!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目标锁定在了杨仪身上。
她与杨仪……其实不算太熟。
虽然吃他的住他的长到这么大,可她却总觉得杨仪对自己不太上心,曾经她也哭过、闹过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总是淡淡的,仿佛自己对他来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任她那时如何哭闹,他自将房门幽幽一关,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