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溪午被一声痛呼叫醒。他睁开眼。
入目是蹙着眉的少女,对方乱发被梳成双平髻,黑发相对垂挂两侧,发间簪一朵海棠花,俏皮又可爱。
林见鹿搬个小凳子坐在床边,刚刚困得睡着了,才醒过来。
“嘶,疼疼疼,松手啊你!”
林见鹿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另一只手用力去掰钟溪午的手指。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匆忙松开手。
“抱歉。”他赶快说。
林见鹿手腕上留下几个鲜红的指印,她本来就皮肤白,几道印子明显至极,显得很可怜。
林见鹿揉揉手腕,余留的疼痛让她呲牙咧嘴,本来张口要骂钟溪午,见少年披散着乌发,嘴唇发白干裂,像是做了噩梦,眼尾还是红的,突然想起他昏迷才醒过来,憋起来的火气又灭了。
“算了,醒了就好。还发烧吗?我去叫大夫!”
林见鹿站起来,活动一下酸软的肩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她望了望门口,还没等钟溪午回话,噔噔跑出去。
她换了身衣服,桃红色的,衬得整个人活泼极了,甜美得仿佛春日枝头,含着露水初绽的桃花。
钟溪午视线下垂,手指略微蜷缩,指尖还留着林见鹿手腕上的余温。
他心头那股想杀人的戾气无端逝去。
“烧已经退了,额角的伤口要小心,还有胳膊,不要碰水。深山路途坎坷,方位难寻,小哥儿的伤还没好,两位不妨在老婆子这里歇上一晚。晚上我家老头子从镇上回来,明天可以送你们一程。”老妇细致叮嘱。
她瞎了一只眼,声音粗哑,身材干瘦,穿着粗布衣服,笑眯眯地看起来很和蔼。
“麻烦您了。”林见鹿应声,可是钟溪午没有回话。
钟溪午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气氛有些诡异地安静。
“不必了,我们即刻便走。”太子殿下冷冷道,作势要下床。他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扎好黑发,露出苍白的脖颈,脖颈被箭矢蹭破了皮,和清俊的脸一比,显得狰狞而可怖。
他身上的伤口远比他表现出来严重得多,遍布全身,有些深可见骨。
林见鹿见了只觉得心惊。
他们两个都受了伤,况且山路又曲折难走,路上还有毒蛇猛兽,万一钟溪午出了什么事,她可没法交代!
小姑娘一撅嘴,赶紧把他按住,不小心碰到少年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见鹿赶紧松开,举手示意自己无辜。
她突然想起他刚醒时也掐了自己,又慌忙补了一句,“你也掐过我,我们、我们扯平了!”
她不补这句话还好,这么一说反倒显得自己像蓄意报复一样,本来凌人强硬的气势也被压倒,整个人畏缩起来,显得有点心虚。
钟溪午没理她,他自顾自要下床,又被林见鹿猛地按住,压倒在厚重的被子里,“不行!不能走!”起码要把伤养一养,她自己都不想动,可不想再照顾一个伤患了!
“我们歇两天,等伤好一些再出发。不然万一路上你又病倒了,还得再回来!”
“你放开我!你要是愿意,就留在这里,我自己走!”钟溪午被她压着,气得脸都涨红,他咬着牙,气冲冲低吼。
“我就不!”林见鹿死死压着被子,偏不让他起来。
“小丫头说得对,公子,你的伤确实不适合现在出发。如今也快下午了,马上天就黑了,晚上山上不安全,万一再遇上什么猛兽,那可不妙了。”老妪也劝他。
那么不想让他走?钟溪午气笑了。他又冷静下来,不再挣扎,力道卸下来,像是终于妥协,声音阴森森的,又低又轻:“不安全么……那就留下来,歇一晚。”
林见鹿见他不再反抗,也松开手,“你别闹了,我们歇一晚,明天就走。麻烦婆婆了。”
钟溪午坐起来,靠在床边,脸色白得不像话,嘴唇干裂,挣扎时出了血,如今倒是红艳艳的。他垂着一节纤细的脖颈,语调阴阳带着尖刺,“我倒要看看你偏要我留在这里,安的是什么心。”
黑心肝的女人,披着伪善的皮。他这次不会再上当了。
他似笑非笑,明明是冲着林见鹿说的话,对方却没有反应。反倒是端着药的老妪无端生出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皮。
老人没说什么话,有些僵硬地出了房间。林见鹿跑去给她打下手。
晚上,这户的男主人回来了。老两口做了一桌好菜招待他们。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逐次上桌,馋得林见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尤其是香喷喷的蟠桃饭,取鲜嫩山桃去核,用淘米水煮熟到半软。等饭烧开,再将切成小块的山桃放入米饭中拌好,闷到烂熟。味道既有山桃的清甜,又有米饭的甘香软糯,令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林见鹿连吃了两大碗,仍觉得有些不够。
“慢点儿吃,慢点儿吃,不急,这还有呢。”老妪笑呵呵地,把盛着麻婆豆腐的盘子朝她推了推。
“来,尝尝这个,自家做的豆腐。”
“好!”
林见鹿兴冲冲伸手去夹菜。
“啪嗒”
钟溪午一直没怎么动筷子,他抬手,用筷子尾拍了一下林见鹿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