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放学的学生越来越多,不远处公交站下来三五成群,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
许是宴云川说的话太过惊讶,以至于时和忽略了好几双落在身上的目光。
遇见宴云川之前,他的二十年人生称不上特别幸运,充斥着遗憾与空缺。而现在,他觉得第一次玩“幻世录”就遇见宴云川这样的师父,是一件比连续三次踩到“不落空”的地砖更幸运的事。
时和嘴唇开开合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做不到把他跟纪帆的事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又不能什么也不说。辗转半天,碾出一句:“谢谢。”
宴云川跟初次遇见那天一样,站在树荫斑驳里笑了一下:“既然谢我,叫一声师父听听?
他怔了一怔。
师父这个称谓比朋友更加陌生,时和不知道怎么开口。嗓子没发声,耳朵倒先红了起来。
“师——”他鼓起勇气刚起个头,两步外走来一对母女。母亲正对着戴耳机的儿子耳提面命,让他明天一定要看好答题卡顺序,别涂错了。儿子敷衍嗯嗯啊啊两下,显然没听进去。
一鼓作气失败。
单车旁响起一声轻笑。
等母女两离开,宴云川问:“师什么?”时和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叫一声听听,下周六我开电动来接你。”
宴云川的声音像被阳光晒化的沥青路,透着炽热。时和多少觉得自己有点色令智昏。
“师——”他又开了个嗓。旁边非机动车道一辆红色电动哔哔连按四声,恨不得从一掌宽的两辆车之间绕个蛇形,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急事。
二鼓续气也衰了,时和蜷在雨衣下的手捏成了拳,口罩下发出很轻地“啧”声。
今天一定不是个“师徒相认”的黄道吉日。
宴云川也没想到叫个称谓而已,会接一接二遇上情况,险些也失去表情管理。
他咳了一声,想缓解氛围。
恰好,时和第三次开口:“师——”榕树下,英文铃声突兀响起,直接让两人气竭。
来电显示林朔野。宴云川表情彻底崩坏,气笑了。他手伸进衣兜用力扣了扣打火机金属盖,又掏出手机,接通第一句话便是:“你最好是高考接代考被抓了,警察找我赎人。”
电话那头茫然地“啊”了一下。
“哥,你中邪了?”
“……”
“什么事?”宴云川恢复正常语气。
林朔野在电话那头问宴云川等会要不要一块吃火锅,宴云川舔着后槽牙说:“胃胀。”那个“胃”字,好像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他又问宴云川人在哪。
宴云川看了眼时和:“外边,有点事。”
他在心里暗叹一声:今天注定听不见那声“师父”。好像冥冥中自有注定一样,他们的关系也注定只有一条前进的单行道。
时和安安静静站在树下。
电话前后不过三分钟,以“我马上回“收尾。宴云川的表情恢复成了泰然自若的模样,斜斜倚在单车边,好像刚刚那一瞬的无奈和不满只是错觉。
挂掉电话,宴云川说了声:“抱歉。”
时和摇摇头。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说:“你先说。”
先前那点温情的氛围被三次失败和铃声冲散,空气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时和压着指节,再回想刚才自己的举动难免觉得愚蠢。
两个字而已,说快一些不就好了?
古有“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有“三叫师父而失败”。已经失败了三次,再叫是不可能了。
他目光一直落在地面青砖上,青砖缝隙里长了些许青苔,青苔与青苔间还有几根杂草夹缝生存。
正竖着杂草四块青砖间的杂草数量,宴云川清着嗓子开口:“我先回去了,阿朔没带钥匙。”
时和顿了一下:“好。”
好在没继续纠结师父这件事。
交代完这一句,两人又没说话,也没离开。阵雨停了有一会,天空冒出淡淡的金色。湿润的空气瞬间被蒸熟了,闷闷黏在雨衣下。
时和不舒服地拨动雨衣袖口。
倏地,宴云川说:“我看你进小区就走。”
他动作僵在半路,又跟没事人一样放开,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淡定往小区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