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小女子确是惯用左手,只是因左手腕采药时伤到了,没法握笔,方用右手誊抄。”兰惜说着伸出左手,掀起一小截衣袖,手腕上一大片青紫。
“原来如此,那姑娘要好好养一下。行医之人的手,可是很重要的。”姜琛注视着兰惜,颇有深意地说道。
不多时,先生和院工们都已抄完,轮到学子抄写了,先是从五年生开始抄起。
祁彦辰之前的好友祝徵,也是个惯用左手的,左手抄写得颇为流利。
轮到二年生这边抄写时,裴逍几人都很快抄完。
最后到祁青阳写时,裴逍见他下笔不似以往流利,一笔一笔写得非常慢。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几个字,仿佛是在辨认字迹。
所有人都抄写完了,祭酒、司业和姜琛、府尹一同离场辨认笔迹,留众人在原地等待。
那庞雄站在衙役中间,双眼死死地盯着祁青阳。
祁青阳却没看他,低着头似在琢磨些什么。
场上众人虽然不知道姜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时也都只能都遵令等在这里,一些人好奇心重的、等得不耐烦的人,便时不时交头低语几句。
所幸没等多久,祭酒一行人便回来了。
姜琛回到高台上宣布,“方才让所有人抄写的几个字,取自凶手写给学子庞雄的威胁信,经核对笔迹,凶手就是——”
裴逍收在袖中的手捏紧,心也悬了起来,她有些害怕听到那个名字,目光忍不住投向了高台上方。
“二年生祁青阳!”
裴逍一直盯着台上,见祁青阳在听到姜琛宣布自己名字的瞬间,很诧异地抬头看向姜琛,随即又很快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他这是,承认了?裴逍心内一片悲凉。
“我就说是你这个混蛋!今日传这封信给我,想引我出去趁机动手。若不是我机警,我就也死了!”庞雄往前几步,指着祁青阳骂道。
姜大人吩咐几个衙役将祁青阳按住,扣押在地。祁青阳没做反抗,任人将他拖到了高台正中。庞雄见祁青阳被人制住,冲过去在祁青阳身上揪打起来。
裴逍心中到底不忍,她从队伍里疾走出来,几步跃上高台,将那庞雄一把扯开,向后推了几步。
随即,她直视着庞雄,高声道,“庞学兄口口声声说祁青阳要杀你,我却不知祁青阳为何好端端地不杀我,不杀其他学子、博士、司业、院工,偏偏要杀你?”
“你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以至于凶手还没要杀你,就心虚惶恐地预感到了自己是下一个目标?”
“哦,不对,应该问,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窦尧臣、王凛、赵子申、钱铎、沈维翰,还有你!”
在裴逍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庞雄开始往后退,身体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摆子,额上有汗珠沁出。尤其听到那几个名字的时候,裴逍每念一个名字,他都抖一下,最后双腿一软,直接摔坐在了地上。只听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们,我们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偶尔,偶尔欺负他一下。”
“说得轻巧!祁彦辰身上总是有伤,都是你们打的。”人群中传来愤怒的声音,裴逍回头,看到是祝徵。
“我看到你们在大雨中故意推倒他,在他的床铺上洒水不让他睡,还将他关在斋舍门外,他与你们无冤无仇,难道就因为他出身寒门,就活该被你们打骂欺凌吗?”
庞雄看了眼祝徵,心虚地低了下头,随即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抬起头来,梗着脖子道,“可我们就欺负欺负他而已,他弟弟就要杀了我们六个人?!”
话音落,一时场上没有人再说话,静得出奇。
纵然这几人在国子学中横行霸道,天怒人怨,但是国子学中看不起寒门低门学子,使绊子欺负人的事屡见不鲜,因为这个杀了五个人,实在没办法让众学子师生们心中的秤偏移向凶手一方。
“呵呵呵。”人群后方传来一个女子的轻笑。
“仅仅是欺负他吗?!”那女子一边说一边走出了院工所在队列。
兰惜?!裴逍睁大了眼。
兰惜一步步走到了人群最前面,仰头看着台上的庞雄,厉声喝道,“你们是毁了他啊!”
那庞雄不知为何竟然会怕兰惜,只见他吓得又窜回了衙役身边。
兰惜看了裴逍一眼,目光复杂,似有感激,又有抱歉,而后移开目光,高声说,“那五个人都是我杀的,与祁青阳无关!”
全场皆惊!人群渐渐喧哗起来。
怎么可能,兰惜一介弱女子,如何杀得了五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更何况,她有什么动机要去得罪京中五家权贵?
裴逍也震惊地望着兰惜,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她。
姜琛正要开口,跪坐在地一直没有出声的祁青阳突然大声说,“不对!人是我杀的,与兰惜姑娘无关。”
姜琛似乎对眼前的情况并不意外,他眼神扫了扫两人,没理会祁青阳,而是看着兰惜问道,“兰惜姑娘,如何证明与祁青阳无关?”
“很简单。大人问他为什么要杀那几个人,他怕是都说不清楚,更不用说什么时候,在哪里,杀了谁,凶器是什么,怎么杀的。”兰惜淡然说道。
裴逍离祁青阳近,听到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姜琛与衙役吩咐了几句,随后衙役搬来了四具尸身,列于台上。
遮盖尸身头部的白布一掀开,台上台下师生院工纷纷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姜琛吩咐衙役将祁青阳带拉到近前,指着其中最边上一具尸身问,“你为何要杀他?”
祁青阳看了一眼那肿胀苍白的死尸,不自觉地将目光从上面移向了白布,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看回了那尸身的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