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列只是压一压下颌,礼貌而冷淡。
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淡然,看不出昨晚坐到半夜的人是他。
女孩试探着问:“昨晚是不是有人来看你?”
“嗯。”陈列还是那般淡淡神情:“我女朋友。”
女孩的心脏一瞬缩紧——他说“女朋友”三个字的语调,到底还是露了他的底,罕见的一丝柔和。
原来他看起来这般强硬,也会依恋人。
他不止爱慕她,他也依恋她。她对他的占有,是摘走了他灵魂心脏位置的小小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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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飞草长间,先是陈列生日,姜堇远赴大洋彼岸没机会露面,只是用国际漫游寄来一个包裹。
陈列打开来,是七十块钱纸币,有明显水渍洇干的痕迹。
姜堇给他打电话,快乐地问他:“陈列,你收到了吗?”
“嗯。”
“我这边下雪了,我给你寄了七十块钱,还有一片雪。”姜堇咯咯笑起来:“雪早化了对吗?你是看不到了。”
他在非洲草原烈日炎炎,她在冰天雪地里冷得跺脚,小碎步像什么轻快旋律。
“阿堇。”
“嗯?”
“我想念你。”
他这样的人很少开口说爱,更少开口说想念,那太软弱。可此时他隔着电流,好似闻见她那边的一抹清寒空气,撬开他容易紧抿的唇,清清楚楚地说:“我想念你。”
“等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姜堇的小碎步衬得她声音愈发欢快些:“陈列,我们一起去过生日吧!去暖和的地方,我这边要冷死了。
“好的。”陈列应道:“好。”
六月时分,姜堇如期返程。
两人请了一天假,姜堇问:“我们去哪里?”
陈列只是说:“跟我走。”
他们飞去非洲的一片公海。
姜堇登上一艘巨型邮轮,左右顾盼一番,奢华船舱内空无一人,只是水晶酒杯叠出高耸香槟塔,玫瑰环绕的字体写着:[姜堇小姐生日快乐。]
姜堇问:“你包的?”
陈列跟在她身后踏上楼梯来:“嗯。”
“奢侈。”
“因为你虚荣。”
“我是虚荣啊。”姜堇笑得肩膀晃起来:“好不容易有钱了,我为什么不享受?去非洲援助是一回事,可我又不是什么伟大修女。”
黑胶唱机放着恰如其分的舞曲,她对陈列伸出一只手臂:“陈先生,能邀你跳舞吗?”
“别叫我陈先生。”
“那叫什么?”她偏一偏头。
“陈列。”他上前迎向她手臂:“叫我陈列。”
他永远都是陈列。
像影子。像亘古星光。像静静置放在那里永不撤换的静物。
酥皮塔上堆放着大口的鱼子酱,浅粉色香槟是最易入口的年份。她褪去平日草原里的一身装束,换上一条暗色丝绒红裙跌落在他怀里旋转,双颊有玫瑰色的坨红。
“陈列,我觉得我喝多了。”她浅口香槟杯里的酒液洒出来。
“你是喝多了。”陈列接过她手里的酒杯,放置在冷餐台上。
“你呢,你喝多没有?”
“或许吧。”
“那你就是没喝多。”姜堇摇摇手指,又回头环视舱内:“这样的阵仗,没其他人看见真可惜。”
“你需要其他人看见么?”陈列问。
姜堇喝多了话题却极跳跃,拖起他手:“我们去甲板看星星吧!”
声音里有小女孩的雀跃。
陈列随她登上甲板,她踩着高跟鞋步调几乎不稳,陈列在她跌倒以前伸手扶住她:“小心。”
她咯咯笑起来,随意甩脱双脚不知价值几许的高跟鞋,想往甲板正中央走,被起伏的台阶一绊,索性就那样躺了下来。
她躺的地方不平整,陈列无法与她平排,与她躺成一个九十度拐角。
“陈列。”她望着蓝紫色夜空,呼出口腔里香醇的酒气:“你不知道我十七岁时,多想过一个这样的生日。”
十七时她生活在一条结满飘萍的臭水河上,破旧船舱里是老朽的铁锈味。
“我知道。”陈列扬起一只手来,刚好捉住她细瘦脚腕,拇指贴着她踝骨轻轻摩挲。
姜堇脚踝痒痒的,轻挣了一下,忽然想起刚刚舱内的那句标语:
[姜堇小姐生日快乐。]
他没写这是她的多少岁生日。
好像这是一份迟来的十七岁生日祝福。他终于有了这样的能力,而他们从未离散。
姜堇撑着手臂从甲板起来,小孩子一样趴到陈列身上,陈列怕她跌落,张开虎口扶住她纤腰。
她伸手点着陈列胸口:“你会觉得我虚荣吗?”
“会。”陈列点头:“但,也挺好。”
他一度是个丧失了人生目标的人。
如若她不虚荣,他简直不知赚了钱该用到哪里。
“陈列。”姜堇这样唤他一声,侧脸贴住他心口,好似听他有力心跳。
“嗯?”
她静了许久,尔后开口:“今晚那款香槟偏酸,我喜欢甜一点的。”
陈列:“好,明年要甜的。”
在她静默的半分钟里,陈列直觉她要说的并非一款香槟。
可她原本要说的是什么?陈列想,她会想说爱他么?哪怕只是情绪涌动的一个瞬间?
可她这样的人永不会说这样的话,陈列也永不会追问,他只是扶着她纤细腰肢,看她染酒气的柔软双唇贴过来吻自己。
又低声说:“我现在觉得没其他人也挺好的。”
“嗯?”陈列低沉地问:“什么意思?”
“陈列,你跟着我学坏了。”姜堇笑起来:“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她今晚穿一件裙摆蓬开的礼服,裙摆上缀满碎钻,像漫天星辰落她满身,她是星光簇拥间那轮清寒的月,终归这一瞬落入凡人怀抱。
陈列紧紧拥着她腰,也许到她都微微吃痛的地步。
可是拥住一轮月亮,是要有这样的决心、勇气和不管不顾的。
姜堇凑在他耳边说:“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礼服很难解开?”
“不知道。”他上哪儿知道去。
“那……”姜堇清秀的鼻尖碰碰他耳垂,声音近乎蛊惑:“不如你直接把它扯下来。”
他拽住姜堇的裙摆向下用力。
月光下,若打一个俯视镜头的话,能看到姜堇一片雪白的背脊,蝴蝶骨微微舒张,像月下振翅的蝶。可若从陈列仰视的视角,更是一片盛景。
她以成年女性的丰饶,和十七岁天真的风情,来引诱他。
陈列阖上眼:“确定在这?”
姜堇的语调近似无邪:“这里有星星。”
陈列掀开她裙摆,遂她的意。甲板上没铺毯子,他不想让她躺下,于是掌着她腰,帮她起伏着掌握主动拳。
她双眼迷离着摁住他胸口,看起来真醉了,眼底水光迸溅,小口喘息着。
他忍不住抬手刮擦她胸前:“阿堇,你像一个梦。”
她笑起来:“那我是美梦,还是噩梦?”
他理一理她裙摆,帮她动作更顺畅些。那样盛大到浮夸的裙子,让她看起来又似一份礼物。
她脱力地伏在他耳边,似说喃喃情话:“我是礼物,还是诅咒?”
他说不清。
直到现在还说不清。
可无论美梦还是噩梦,礼物还是诅咒,它们都有一个共性,让人沉迷,让人欲罢不能。
他坐起来将她猛摁向自己怀里,脸埋进她颈窝沉沉吐息,灼热到几乎烫着她柔腻皮肤。
他唯一清楚的是:
他将永远跟她这样纠缠下去,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