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觉得待在衙门里很是沉闷,便去了自己的宅子里窝了半日,然后去铺子里瞧瞧,妙婵还算是新媳妇,成了亲之后来得少,林音音倒是住在后院,因为杜义江去了京城,她自己月份大了,家离铺子不近,所以先住在这里。小棠盯着林音音浑圆的肚子,忍不住摸了摸,望着林音音冲她笑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孙忆,那个温柔善良的孙忆,最好的孙忆。
小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随口问:“你猜是个女孩还是男孩?”
“这哪里说得准!不过我希望是个女孩子。”林音音轻轻捶着腰,笑道。
“为什么?”
林音音又捏了捏浮肿的腿,她弯腰困难,小棠便替她轻轻捏着,只听她说:“说实话,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也希望是个男孩子,不是说生了女孩子我就不会喜欢她、对她好,你也知道我们这里都这样,谁不想多生男丁?所以两者相比较起来,我也隐隐希望第一胎是个男孩,可是自从认识你了,我就不这样想了,女孩子是这个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每一个女孩子都值得被好好珍爱,想想我自己,小时候从没有被认真对待过,自会走路就要学着干活,照顾弟妹,学的都是将来如何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大了,就急匆匆地被许了人,我是运气好,官人品性纯良,可是小棠,我现在心里总是隐隐地觉得后怕,如果他运气没那么好,腿一直不好,就那样一蹶不振,会怎么样呢?我是真不敢想……所以我现在真心希望这是个女孩儿,我会好好教养她,把她当成小时候的我自己,教她读书识字、自立自强,教她学得能够独自谋生的本领,将来可以面对一切生活的变故……”
“说得真好!”小棠说,转而又皱起了眉,“现在就这么肿了,后面怎么办呢?”
林音音将手伸出来,叹气道:“你看,连手都肿了,我的鞋子都不能穿了,夜里起身也困难,好在意和、意可陪着我。”
小棠望着她比先前圆了几圈的脸,心疼极了,就对着她的肚子说道:“小家伙,你千万要乖一点啊,别让你娘这么辛苦。”
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冲散了小棠心里的阴霾,生生死死、来来去去,这是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的现实。
如果一直缅怀,那逝去的人就会像从未离开。
京城,南斜街,陈宅。
夜深了,偌大的宅院里静悄悄一片,唯有主屋旁边书房里灯还亮着,火苗时而急促时而平缓,映在门上,时而黯淡时而柔和的光影。
书房里立着三个人,正在踱步的是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此人腰背微佝,个子不高,细眼疏眉,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整个人看起来精明世故,皮肤泛出不正常的红色,正是兵部侍郎陈承礼,他神情紧绷,面上露出明显的不满之色。
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人倒是气定神闲,时不时趁人不在意的时候朝陈承礼投去轻蔑的一瞥,还有一人恭敬地忐忑地站着,丝毫不敢抬头,只等着主子发落。
“要不……小的派人去将那几个……”顾管家小心观察着陈承礼的神色。
话未说完,陈承礼就气愤地将手里一沓纸摔在顾管家的脸上,斥道:“你还嫌事情不够乱?你当那林琮是什么人?那可是林甫的儿子!他后面可是府州!你现在胆子也大了,居然敢动他林琮的人!”
顾管家战战兢兢不敢吱声,童锐却站出来说:“大人,这倒不怪顾管家,命令是我下的。”
陈承礼惊异地望着他,不过火气被压下了许多:“为什么?那夏侯谆已经和林琮决裂,京城里不会再有帮他做事的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他曾经答应过他已过世的母亲,不会再去追究那个厨娘。
童锐双手交叉在面前,正色道:“大人,你方才也说了,那林琮可不是普通人,你以为除了夏侯谆,他就毫无施展的余地?大人以为那韩黎为什么要弹劾林琮?”
陈承礼霍然变色:“你是说……”
童锐点头:“除了他还有别人,李牧他们的事情只是表面上结束了而已,那林琮可从未放弃调查。我听说那厨娘和林琮关系匪浅,她若是知道他已经将矛头对准了你,迟早要说出当年的事来。”
提到李牧,陈承礼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踹了顾管事一脚:“都是你!引荐的都是些什么蠢物!”
顾管事捂住腹部,额上沁出汗,却不敢发出声音。
童锐冷眼瞧着这主仆二人,假意上前拦道:“大人息怒,再怎么追悔也是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对策。”
陈承礼这才平息下来,想了一下说:“林琮派入京里的人万万不能再动,你们盯着就够了,有异动再说。”
童锐面露不悦,不过很快调整过来,躬身道:“都听大人的。”
两人刚要退出,就听陈承礼仍旧不放心地问:“杀那厨娘的事办得可妥当?万不能再被查出来……”
童锐向顾管事使了个眼色,让他抓住机会,顾管事会意,忙忍住痛说:“大人放心,这次准保万无一失!”
陈承礼不说话,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