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视线偏移开,又回眸看了一眼乐猰,他心中似乎已经存疑,乐猰方才想说的怕是“你的神像”。相师脚步顿下,仿若在等待一个解释。
山道由连绵的石阶组成,他二人正站在石阶上端,下方出现人影的时候,他们看的清清楚楚。住在村寨里面村民——也就是鸠占鹊巢的难民们涌了出来。
“他们好像是来自卑囚国的人?”
“看高个子披头发系头巾的那个,他的装扮好像是卑囚国的士兵!”
“另外一个好像是那个相师,是个道士!听说那断子绝孙的国主还找过他!”
“这还了得,绝对不能让他们回去!万一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藏身之所可怎么办!”
乐猰直接三箭连发,射中了其中两人的眉心。相师本不想要了这些人的命,怎奈他们一个个身强力壮,虎视眈眈,让人见了觉得心烦。乐猰出箭如此之准,令他出乎意料。
相师喝道:“你们赶紧让开!”
难民们呲牙咧嘴地拒绝:“不可能!不可能!”
乐猰望了相师一眼:“若你不好杀他们,我来!”
乐猰的箭无虚发让难民心有余悸,他们踌躇着由谁先上,毕竟先上的人肯定会被扎成筛子。
相师道:“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些?为什么一定要和卑囚国过不去呢?”
难民们机灵又狡黠,和山庙里面的小山魈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有凡人的皮囊而已。他们退后几步,看起来不在乐猰的射击范围之后,才开口道:“我们一开始只是想让卑囚国给我们点吃的,给我们住的地方,可是卑囚国的人好自私,只知道赶我们走!后来又抓走我们的同伴,莫名其妙的让他们死在了宫城里面。北山上也有不少同伴,也被抓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相师刚想反驳,让他们不要挑事,赶紧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别再另添事端。乐猰却忍不住开口道:“只要不给你们想要的就是自私吗?那你们给卑囚国人想要的了吗?卑囚国只想让你们赶紧离开,不要侵犯我们的地界。你们不自私,你们能做到吗?”
乐猰即使不是人,也算是半个卑囚国的居民。相师在一旁,默默听他说来。
顷刻间,难民被激得面红耳赤:“你!”
乐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算盘!月神是救了你们,然后呢!骚扰他的属国就是你们回报他的方式吗?!他如果得知你们的行径,难道还会鼓励你们吗?如果他预知了你们的行为,当初还会净化你们吗?你们是被净化了,可是你们现在的模样比妖魔更像妖魔!”
相师站在乐猰的身后,不知怎的,他身上浮着一层明晃晃的黄白色光晕。光晕柔软地渡到乐猰身上,显得神圣无比。
耳边传来嗖一声的箭鸣。还没察觉是不是乐猰又拉弓了,相师的背上扎了一只锋利的箭镞尖端。闪着白色凶光的箭镞一下子生生把他的柔光给压灭了。
身后出现了偷袭者的身影,那人正是相师刚才放过的一名祭祀中人。那人用的也不是杀人的箭,而是一只传信用的普通鸣镝。
乐猰反手将腰间的佩剑拔出,利索地抹了那人的脖子,在颈血喷薄出来之前,将那尸体踹翻在地,他回来紧张地盯着相师:“玉蟾兄!你还好吗?”
相师摇了摇头,冷静地把鸣镝折断、拔出,动作利落干脆。这只鸣镝上面不仅没有沾染血迹,还掉落了几枚黄白相间的细小花瓣。
凡人的命门在胸上、在脖子、在脑袋上,但他的命门却不在那些地方。只见相师一滴血都没流,唯有脸颊连着脖颈处的位置倏地一下变得惨白。
乐猰说的没错。不过难民现在不仅是侵犯了他的属国,还干犯到他本尊头上了。
“那个相师有些本事!定是会五脏六腑移位之术,轻易死不了!不要打他,攻击另外那个!”
于是乎,石块、飞刀、箭矢如一阵风雾统统向乐猰袭去。乐猰旋身冲开,提着两把佩剑便与这些袭击者砍杀在一起。
可随着寨子里面的人越聚越多,几乎是形成了以一对百的态势,不知不觉间,乐猰不知道伤到了何处,他的薄甲上面已经渗出血来,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行动也变得缓慢起来。
相师看了一惊:“你不是不会——”
不会死?不会痛?看样子并不是,虽然乐猰不是凡人,但他也是凡俗之身,血流干了,伤得严重了,身体也就动不了。
就这么个脆弱的家伙,不顾一切地挡在他的面前拼杀,之前还密迹寻踪,才最终找到了他。
藤条从相师的脚下延伸出来,顺着石阶往下攀援。临近人群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探起身来,又哗地一声将难民和乐猰分隔开。
难民们因为人数众多,不堪推搡,不少人跌倒在地。
“奇怪了!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藤条?!”
无数藤条嗖嗖穿过人群,将他们捆缚起甩开到一旁,难民们艰难地爬起来,抬手指着相师,两两对视。
“他!……是他脚底下,那个相师是个妖人吧!”
其间,两根藤条绕过乐猰的手臂,把他给提拎回到相师身旁,乐猰重重地喘着粗气,吼道:“你们把妖鬼供在山庙里面,却对真正的神明置若罔闻,心盲如此,不如将眼珠剜了!”
乐猰绝对知道了!相师目光怔怔地定在乐猰身上。此人知道神仙箓的样子,又不是凡人,说不定二人在过去就有因缘际会。可是乐猰为什么会在卑囚国呢?这个满是谜团的男子,复又冲下台阶,双剑齐扫,动作凌厉,凭借一己之力,生生将人群逼退数丈。
如果乐猰真的认识他,可又为何不坦诚相待?
相师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看出点路数和门道,以便自己对乐猰的身份进行判断,因此他克制着,强忍着看乐猰被难民围攻却一直没有出手。难民们见乐猰如此难缠,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几家架弓弩,对着乐猰的面门狠狠射了过去。哪知乐猰反应更快,跳到半空,弓起身躯,抬起双剑猛挥下去就斩裂了三四个人的臂膀,那架势浑似是猛兽扑食。相师看不见的是,乐猰眼中腾起熊熊怒火,他本就生得高大,又处在台阶上位,在难民眼中,与黑煞凶星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