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尘自长夏身后走出:“那我便走一趟,劳烦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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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含光门入皇城,左转不多远便可瞧见坐北朝南威严壮阔的大理寺衙门,朱漆大门上钉着九九八十一颗铜钉,两侧立着足有一丈高的两座獬豸石像,怒目圆睁,似是要看破世间一切冤屈。
沈卿尘深吸口气,随着衙差进入门内,转过雕刻“明刑弼教”四个大字的青石照壁,便是可容纳百人的正堂。
不待沈卿尘看的仔细,衙差便请她继续往前,穿过西侧的月洞门,地势陡然下降,竟是通往刑房的台阶。
像是陡然进入另一个世界,光亮在眼前消失,一股潮湿的霉味夹着铁锈味直钻入鼻腔,便是连温度都骤然下降,直到最后一级台阶,方才觉着有了些温度,只因眼前似乎望不见头的甬道内燃着火把。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出墙壁上挂着的不知名的刑具,沈卿尘心底骤然一阵紧缩,便是连呼吸都十分不畅。
她似是看到八年前,父兄陷于牢狱,而这些刑具用在他们身上时的惨烈景象。
呼吸不稳,她的脚步便有些虚浮,脸色亦是煞白。
“姑娘……”长夏连忙搀扶她手臂,满脸担忧。
“沈姑娘可是怕了?若沈姑娘这般胆小,只怕这大理寺便不适合姑娘。”
顾西辞冷锐低沉的声音忽从里面传来,虽无嘲讽,却让听的人极为不适。
沈卿尘示意长夏不必搀扶,扬声道:“不过是一时的不适应罢了,倒也不至于害怕。”
甬道尽头便是开阔可容纳数十人的刑房,刑具更是数不胜数,光是瞧着便让人胆战心惊。
沈卿尘只扫了一眼,便望向通往更里侧的漆黑甬道,里头不时传出痛苦哀嚎与不清不楚的疯言疯语。
没瞧见顾西辞。
“这里。”
他的声音自甬道内传出,沈卿尘不作犹豫直接进去。
甬道两侧则是一间间牢房,里头或关押一人,或二人同住,也有三人四人,甚至五人同关一间牢房的,见有人进来,那些或疯或傻的便立刻扑到门前,朝外伸出手,大声呼叫冤枉。
沈卿尘面不改色,甬道宽敞,无论他们如何伸长了手臂,也是触碰不到她半分。
里侧忽然传来一声凌厉鞭声,那些犯人立刻如同见了猫的耗子,顷刻躲进阴影处不再冒头。
顾西辞人高腿长,此时他斜斜靠在铁栅上,自有一股散漫不羁却又令人生畏之感。
沈卿尘只看他一眼,便转头看向牢房内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木板床上的徐雨湘,她身上所穿囚衣虽有些脏污,却并未血迹,可见顾西辞并未对她用刑。
“你来了。”徐雨湘睁开眼睛,微微扬起一边嘴角,瞧着她笑,“我原以为你厌恶我,不会来见我。”
沈卿尘沉默不语,她兀自继续说:“我几次三番向你示好,不看身份门第,想与你交好,你却不肯点头回应,可是因你早已知晓我是凶手?”
“是。”沈卿尘并不想与她多费口舌,“此案简单便简单在死的两人关系容易查出,再听闻聂弘与你之关系,更不难判断,而你不正是因此才费尽心思,制造不在场证明,甚至将嫌疑一次次引向那并不存在的毁容姑娘。”
“若我能早些认识你便好了。”徐雨湘颓然笑道。
沈卿尘却是摇头:“仇恨在你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你苦恼于徐夫人与徐二姑娘对你的控制,加之采花贼之劫和抢未婚夫之仇,你对他们的恨岂是与我相识便能轻易抹除的。”
徐雨湘忽然变得激动,颤抖着声音询问:“你究竟是如何知晓我受控于她们母女的?”
“其一便是你那像海棠却是梨花的花纹,其二便是你房中摆设。”沈卿尘微微挑眉,“我去你房中时,只觉得你房中摆设十分怪异,好似与正常摆设皆是相反,我问过你的婢女,你的惯用手可是左手,她说是右手,而你梳妆台上所有的胭脂水粉皆是置于左侧,你宁愿忍着不便也要这样摆放,足以可见你心中的反抗意识有多强烈。”
徐雨湘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开始哭:“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恨他们,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无论是徐雨彤还是聂弘,他们的死法都是我让程砚秋做的,若非为了脱罪,我真想亲手杀了他们,看他们临死前的痛苦模样。”
她忽然自木板床上起身,双手颓然垂于身侧,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一步步走到铁栅边,狞笑着说:“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聂弘与徐雨彤早已相互倾慕,他曾与我说过,此生非徐雨彤不娶,求我成全他们,彼时,我还尚未与他订亲,听到他这话,我便央求父亲尽快与他订亲,而后,我以徐雨彤的名义约聂弘出来,再给他们二人下药,是以,徐雨彤才会怀了聂弘的孩子……”
闻言,沈卿尘与顾西辞皆是面露诧异与鄙夷。
她看着二人面色,笑的愈发癫狂:“你们抓了我又如何?我想杀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话毕,一滴泪忽从她眼角滚落。
沈卿尘心头猛然一惊,一股凉气爬上背脊,她转头看向顾西辞,在他脸上亦是瞧见一抹惊讶。
“徐夫人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