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又沉默了,周珩原先咄咄逼人的态度不自觉间散了些。
常青青一副有什么说什么的呆愣模样,压根不像左右逢源之人。
周珩咳了一声:“你昨日……”
“对了。公子……”
两人的话头撞在一起,顿时有些尴尬。
“你先说。”
常青青顿了顿,问道:“王公子昨日不是说让我不要来打扰吗?今日又来替我包扎伤口……这是何意呢?”
她直勾勾盯着他,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
周珩沉默半晌:“我心善,见不得人受伤。”
常青青仍不依不饶:“为何偏偏是我?街上那么多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的,公子菩萨心肠,大可以接应一把。”
“……”
“若公子又先一日同我好,又一日冷脸,我……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常青青低下头,闷声道,“还请公子给句明话吧。”
如此牙尖嘴利。
原先只以为常青青此人性格老实,却没想到她也有如此直戳了当的时候。正如现在,非得问个明白一般,不留半分暧昧的地界。
周珩抿了抿嘴:“那日话说的重了,非我本意,是我不对。往后你不必刻意避着我。该如何还待如何……帮你包扎,就当我补偿昨日之事。”
语气如此别扭,常青青猛一抬眼,只见着青年线条分明的下颌,目光投向车窗外头,似是有意避开她的目光。
常青青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一事:“你昨日生气,莫不是以为我同郑明玉有……”
周珩便反问:“不是吗?”
常青青猛猛摇头:“怎会!郑府高官大院,怎么是我一个寻常人能……”她把话头咽了下去,“倒是王公子你,怎么在这处守着?”
周珩随口编瞎话:“听闻相府接连数年受贿举荐科考员额,我的名额便被抹了,因此来这里盯梢。”
常青青愣了,“受贿?郑府那般有权有势!怎会……”
周珩嗤笑一声:“郑元他虽为丞相,一年俸禄不过三百两。他家几个做官的,有那么些钱挥霍无度?”
常青青浅浅算了笔账,心下一惊。
相府每日花钱如流水,单是给二小姐点的餐食,动辄也几两银子……更不必说给她这跑腿的赏钱了。还有府里的亭台楼阁,就连侍从也都穿着华贵,包括那日小电驴踩踏坏的那些摆件东西,随便一算便值千两。
若真说起来……这些钱,都是哪来的?
她仍下意识道:“可,不是说郑家祖上经商……”
“郑元靠妻子母家江南王氏发家,他妻子早逝,郑府同王氏联系甚少,哪还有什么经商之说。全都是骗你们这些……”
说到一半,他住了口,总结道:“总之,我在此是为了收集证据检举郑明玉。”
受贿举荐之事朝堂屡见不鲜,郑府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风头最盛的。他将所有由头都推到这事上头,只为忽悠常青青而已。
常青青急道:“你——你别去!”眼神里的焦急不似作伪。
周珩挑起眉头:“为何阻拦我。”
“我……”常青青犹豫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她仔细想了想。
倘若真如王公子所说,郑家的银钱多少有些来路不正,那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在朝为官,还那般呼风唤雨,想必一定是早有打点过。王公子如此行事,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见得能扳倒郑府,反倒是……
“相府家大业大,岂是公子你一个……”常青青看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一个寻常书生能对付得了的?公子还是顾好自身周全。大不了就、就同旁人一样……”
先交个保护费,求个名额再说。
寻常书生这几个字一出来,周珩短促地勾了下唇角。
“怎么,你担心?相府纵然势大,可若我偏要做呢?”
当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常青青别了别嘴,试图吓他一吓。
“公子有所不知。相府之人是真只手遮天,寻常人对付不过他们的。”
她话里有话,周珩嗅到一丝古怪,眯起眼睛睨她:“你怎么知道?”
或许是憋了太久,话说到这里,她竟莫名有了解脱之感,索性将最近憋在心里的委屈一口气倒了干净。
“实不相瞒,我……我昨日来相府里头送餐食,不小心损毁了他家的东西……如今欠债在身。不得不给相府做活,每日送送餐食,上门陪那位二小姐解闷什么的。”
“欠债?多少钱?”
常青青垂头丧气:“这种细节,公子就不必关注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欠了多少钱,若王公子知道了,避她不及怎么办?
周珩:“快些。我不想问第三遍。”
“……一千余两。”
她没好意思说,一千余不是一千零一,是一千五百多!
“所以你近日同相府往来,就是因为这个?”周珩皱起眉头看她。
“呃,对。”
不知怎的,常青青有点心虚。
“……”周珩长出一口气,险些冷笑出声。
好、挺好!
兜兜转转,竟是因为区区一千五百两!
他竟因为这种事……
他凉凉看她一眼,“今后莫要同郑府的人往来了,这钱我替你还上。一千五百两,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