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将沈昭吓了一跳,药臼撞碗,她慌乱扯了扯衣襟,将肩背掩住。
“公……公子。”上一世虽做过夫妻,自然也有过肌肤相亲。但如今被他这样径直闯入,沈昭耳根仍旧有些发烫。
“你在?”
“哦,我在上药,”她忙解释,“我……今日伤口有些痛,想是该换药了。”
“要不要叫……”江临渊本想说叫人前来服侍,还未出口忽地想起自己身边从无女婢,但话已出口,来不及收回,他只得改口道,“我这有上好的愈伤膏,你……要不要试试?”
“我不敢。”她的语调有几分怯,“公子……想杀我。”
她的意思是,他想杀她,她不敢信他。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他顿了顿,又补道,“日后也不会。”
她犹豫再三,终于应道:“公子将药拿过来吧。”
江临渊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瓷小瓶,背身走过去,伸手递出。
指尖相触,被日光一灼,竟有几分滚烫。
江临渊手指微微一颤。
沈昭将药瓶接过,其上无字,她轻轻拔出木塞,凑近细闻——当归、三七、郁金、姜黄……皆是寻常疗伤之药,有一味天山雪莲,却是稀世珍材。
“多谢公子。”
江临渊“嗯”了一声:“既没有旁的事,我先出去了。”
他推门出去,又细细将门掩好,似是见她踌躇,又道:“你安心上药,不会有人进来。”
因为他会守在门口。
况且,这别院中的屋室,除了他,也没人敢冒然闯入。
沈昭朝门外望了望,重新将药瓶打开,以鹅毛蘸取,细细敷在伤口之上,凉意沁人,却实有镇痛之效,心口已不再像晨时那般钝痛。
病去如抽丝,养伤亦是如此。
这别院清新僻静,确是一处适宜的养伤之所。
她忽然觉得,在此处将伤养好再走,也没什么不好。若是带伤回沈府,一是说不清原委,给本就讨厌她之人留下话柄,二是养伤期间,徐慧容定会借此寻她不快,她出来这么些时日,也不知徐氏又要闹出些什么事来。
江临渊说不会杀她,应是实情。虽不知是何具体缘故,但她能够确认,杀她这件事,会让他十分痛苦。
江临渊这个人,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金乌高悬,抱臂倚在门上的那个玉面少年此时在想:
——幸而当初未伤她背部,否则如今无女婢伺候,她自己也无法上药,可如何是好?
怕是只能陪她一起痛了。
“吱呀”一声,门由内打开,江临渊回首,便看见沈昭站在门槛内,乌发垂肩,面若芙蓉。
“上完药了?”其实是多余的一句,江临渊心口的疼痛此时已然减轻,无须多言,他便知晓沈昭是否好好照顾了伤处。
沈昭冲他点了点头,唇角牵出一个微笑:“公子,进来吧。”
江临渊拂袍进入,在梨木椅上坐下。
沈昭掩门回身:“公子,可否把衣袖挽起来?”
江临渊朝桌上药瓶瓷碗望了一眼,依言照做。
小臂上被发簪所伤之处已凝成了血痂,只是并未细细包扎,一眼望去,血色凸起,依旧有些触目惊心。
沈昭将方才他赠予的愈伤膏以竹板挑了一些出来,在小碗中碾匀,又以鹅毛来回轻蘸,在他的伤口上抹开。
寒凉划过,引起微微颤栗。
“疼吗?”鹅毛顿了顿。
“你呢?”江临渊忽然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我?”
“我……今日晨时有些痛,现下已是好多了。”
江临渊向后靠了靠,微皱了眉,其实现下他的伤处是有些痛的——也就是说,只有他会承她痛感,而在他负伤疼痛之时,她并不受影响。
“以吾身躯,承她疮痍。”
与梦中之言相和。
“你可知,”江临渊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这是因谁而伤?”
“公子可知,”沈昭亦往前倾了倾,与他目光相对,“我是因谁而伤?”
眸光流转,他并无愠意,似是笑了笑,并未直答,倒是反问:“你既伤了我,为何又要替我疗伤?”
沈昭重新取了一小勺药,以鹅毛点蘸,在他伤处轻敷:“我不喜欢亏欠旁人。”
——因为,在离开你之前,我不想亏欠于你。
“公子呢?”她又将裹帘剪开,在他小臂处包上,“既要杀我,又为何救我?”
为什么?
——因为,在识得你之前,孤不知世间竟有一种痛,因人而起,药石无医。
可他只是将垮下的襟袖挽了挽,语调淡然:“既是杀人,我从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