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夜间的风阴冷又潮湿。
向以桃抬手将身上的棉服裹紧以后,才一脸不耐烦地瞥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两夫妻。
往日对待孩子们那温柔和善的面庞,此刻冷漠无比。
她的双唇紧紧地绷成了一条直线,好半晌,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严力勤眯缝着两只小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起了面前的这个女人。
穿着一件老旧的黑色棉服,那黑色发亮的表皮因为洗了太多次,成了亚光质地。
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不是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了吗!”
严力勤扯着他的老烟嗓,不耐烦地吼道:“我要见我们的宝贝儿子!”
说着,他还不耐烦地推搡了一下向以桃的肩。
见向以桃没什么反应,严力勤好像更得意了,他继续说:“你这个女人把我们儿子藏起来这么多年,我告诉你!你现在别想再瞒着了!严书可是我们严家的儿子,白白便宜你这女人养了他这么多年,现在孩子大了就理应认祖归宗,给我们严家传宗接代!”
向以桃丝毫没有被严力勤恐吓到,她只是微微抬眸,“严书是谁?”
“小书啊!我们儿子!”
一直站在严力勤旁边的徐瑞云突然扯着嗓子应道:“就是前两年咱们宁城的高考市状元啊!”
向以桃:“嗯?”
“你别不认账我跟你说!”
严力勤突然抬手用食指指着向以桃,“我们早就打听过了,你那个破福利院能有什么出息的孩子,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就是我们小书!市状元多有本事啊!还得是我们严家的血脉!”
“你还怕我们认回小书,早早儿地把这孩子的名儿给改了!我呸!”
严力勤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说:“我告诉你!就算你改了那什么破名字,小书也还是我们严家的子孙,流的是老子的血!”
“啧。”
向以桃不耐烦地捂住下半张脸,“你能站得离我远一点吗?没人告诉过你,你嘴很臭吗?”
她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那眉间的嫌恶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
“好了!你也不要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了!”
一直站在严力勤旁边的徐瑞云,一改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挤到了严力勤前边,“我们不小心弄丢了小书这么多年,夫妻俩找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点他的消息!要不是这孩子出息,考了个市状元,上了新闻被村子里的人看见,我们夫妻俩能知道吗!”
“噢~”
向以桃突然轻笑了一声,拉长了音调,“你是说——你们夫妻十二年前不小心把发着烧的越吟丢在了街头,又不小心忘记报警告诉警///察你们丢了一个孩子,又不小心这么痛快地活了十二年,最后不小心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看到新闻上你们不小心丢掉的儿子不小心考上了宁城市状元,是这个意思吗?”
似乎是被自己这一连串的不小心逗笑了。
向以桃咧开嘴笑出了声,又补充了一句,“耶?现在你们俩夫妻还一个不小心知道了我的电话,找到了我,让我还你们宝贝儿子……哈哈哈哈。”
“你懂什么!”
严力勤又开口了,他站在老婆身后,抻长了脖子喊,“要不是你这个女人,看上我们宝贝儿子聪明伶俐不想还,我们早就找到他了!”
“对啊,小书走丢了这么多年,我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是你把他藏起来了!也就是我们小书争气,让我们好不容易有点他的消息!”
徐瑞云附和着自己丈夫的控诉,她抽搭地应着。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反复地抚过自己的脸,却不曾湿漉半分,“现在我们就想认回孩子,你还百般阻挠不让我们看孩子!”
惺惺作态。
向以桃看着面前这对夫妻的“痛哭流涕”,只觉得荒谬。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将自己的孩子抛弃在福利院的门口,他们不愿意抚养自己的孩子,却总能给自己找出许多的借口——生活所迫、时运不济、我们尽力了。
但为什么要生下他们?又为什么将他们抛弃?
向以桃冷漠地扫了一眼两人,说:“当年捡到越吟的时候,我们第一时间就报警了,整整两个月无数次地配合警方,但都没有任何消息。在等待消息的时候,我甚至跑遍了宁城大大小小的派出所,仍旧一无所获。”
“好一个不小心,十二年来让你们对这个口中所谓的‘严家子孙’不闻不问,现在他成了宁城市状元了,你们倒是机缘巧合又有他的消息了。”
闻言,两夫妻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严力勤猛地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徐瑞云,再次用手指着向以桃的鼻子,说:“你这娘们,我告诉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现在能好好和你说话,是给你面子,别逼着我们……”
“噢?你们想做什么?”
向以桃冷笑着轻轻推开了严力勤杵在她面前的手指,“八岁那年这孩子发着高烧跌倒在福利院外,现在他已经二十岁了,你说他是你们的孩子,证据呢?”
“要什么证据!你和我说要什么证据!”
严力勤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他瞪大了双眼,“老子亲生的孩子,要什么证据?!”
话音未落,他就一脸暴怒地扬起了手——
可预想的巴掌却并不如他想的那般痛快地落在向以桃的脸上。
反而是向以桃扣住了他的手腕,并且趁他不注意狠狠地在他的裆部踹上一脚——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严力勤立即捂住裆开始嚎叫。
徐瑞云见状,马上搀扶住了严力勤,喊道:“孩儿他爹!你没事吧!”
“你……”
严力勤咬牙切齿地瞪着向以桃,指着向以桃的手开始颤颤巍巍、颤颤巍巍……
“我告诉你们。”
向以桃一脸嫌弃地拍了拍刚才碰过严力勤的手,冷冷地看着狼狈的两夫妻,一字一顿地说:“严书早就在你们丢掉他的那一天开始就死了,现在的向越吟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别再试图来干扰我儿子的生活,不然你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我怕……”
严力勤似乎还想嘴硬什么。
向以桃再次出声打断了他,“不信你就来试试,看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
向越吟站在阳台上,那高高扬起的巴掌似乎在他眼中成了定格画面。
严力勤狰狞的嘴脸,倏地与幼年的回忆融合在一起,可这一回,巴掌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脸上。
可巴掌扬起的瞬间,还是让向越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喘着粗气,但胸前压迫的烦闷感反而愈演愈烈。
他狠狠地咬了下唇,垂下眼自言自语道:“向越吟,你是个男子汉……你应该……”
话音未落,他倏地想起了在福利院门前,自己那谴责林千礼时毫无顾忌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