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女儿成了很厉害的人,那真的太好了。
挂掉电话原来才过了三分多钟,为什么金羽好像把一辈子记得住的她和妈妈都回忆了一遍,那些她打下手学来的菜的味道,她的衣服裤子上小小的刺绣,她的妈妈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
金羽在收拾家里的时候看到过夹在书里的旧照片。
这个电话挂掉了,下一个又打进来。
这下真的是唐玉的,她还有好几份作业,但是舆论越来越浓烈,嘲笑阿姨的,制止网暴家人的,嘲笑制止的人捂嘴的……一环又一环扣成沉重的枷锁。
一开始的bot已经删掉了投稿,但是截图和已经刷到的人在新的平台继续传着。
她们像这滚烫舞台灯光下的蚂蚁,无数的放大镜打量着她们,试图找到金羽普通或特别的地方大做文章,那聚集的光变得更烫,让人无力反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没有告诉金羽,后面还有比赛。
逆风的时候只剩下百口莫辩。
“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金羽刚从那种酸涩里拔出来,有很多想说的,又太私人。
很难向自己的恋人坦白那些属于家庭的龃龉,哪怕仅仅隔着两扇门,并不是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共同品尝过。
“嗯,说什么了?”
唐玉很擅长当一个倾听者,她从来都很容易成为人群中心,任何人的知心朋友,金羽在脑海里勾画着她的脸,光滑饱满的额头,到很挺的山根,鼻子整体都是一截直挺的骨,滑下来却是很翘的唇珠。
软的,小小的,艳红的一颗唇珠。
说出的话也软,很难让人想象内里是洁白坚硬的牙,和一颗坚硬的心。
“她知道我在打比赛了,有点担心我。”
“你妈妈一直对你挺好的,”唐玉很顺口地想说,要不今年过年我们一起,手上打字的动作停下了,她从手机屏幕里看见了自己有点发苦的表情,“都会好起来的,让阿姨别担心了。”
“除了这个呢?很难过吗?”
金羽犹豫了一下,但是不想连这种时候都不够坦诚,她已经对着太多采访的镜头和太多的人假装不在意。
“我感觉自己好没用,好累。”
但是她不能说自己不想打了。
她赚到的还太少,而且她的手还扶在那块“女选手”的巨石上,如果任由它滚下来,把feather这个ID也压平。
好像一场无声的雪崩。
无从说起,又满盘皆输。
金羽还想拼一下,有更简单的路子,她已经赚到了流量和职业选手这张名片,大可以去当主播,开个摄像头,或者就像从前那样简单播播,接接陪玩。
可是feather这片小小的羽毛寄托了很多人的爱。
太早说再见好像是一种残忍。
“你还喜欢玩游戏吗,小羽?”
“你以前会很开心的。”
金羽打的第一把游戏,印象最深的,就属于那间已经转让的小网吧。她从那里走出来,也从那里摸到英雄联盟。
网管专用的那台电脑已经很久了,延迟很高,但是金羽记得的那一把其实是人机训练。举着双枪的Miss Fortune,究竟是好运还是厄运?
后来她已经用上了至臻魅惑女巫,可是那灰扑扑的特效还是历历在目。
“我不知道。”
“没事,我自己缓一缓吧。你呢?适不适应那边的生活,不要花那么多时间打工了,多依赖我一点吧。”
“不要。”唐玉打开自己的视频账号,翻到第一个视频,清晰度很很一般,但是已经算她们赚了第一笔钱后攒到的最好的配置了。
“有问题就解决,难道你不开心我能当没看见吗?”
“金羽,我不是小孩子了,那一年里我一个人做所有的事,我也活得很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羽觉得那一块冷掉的披萨变得很沉很反胃,肚子里酝酿着一种痛,“这是我的事,感觉让你跟着不高兴了。”
“这是第一次吗?”
唐玉把那个视频转给她,当时标题她们还爱用各种忧郁文案,可是“我只相信我的羽毛”是唐玉最喜欢的一句。
“你说游戏的乐趣就在于操作,那么多丝血反杀,打一天就可以剪出来四五分钟的素材,我们一起研究新的剪辑方式,学怎么转场,怎么改片头。”
“那个时候你会觉得麻烦我吗?”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需要一直道歉,你能做到最好的事,就是像以前一样自信,累了就回家,我在,阿姨也在,我们从前的日子苦,可是并没有不快乐。”
“小羽,你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