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说,姜雪卿也觉得要被灼伤了。
那异样腥甜的液体因角度原因流入喉咙深处,竟如一团滚烫烈焰渗入肺腑,似要将她从内向外焚成灰烬。
“唔……”
姜雪卿冷汗淋漓,无意识抓挠着脖颈,想要纾解难耐灼痛,却被冰冷触感箍住双臂,强硬按在身体两侧。
挣扎不得,她心一横,狠狠咬下!
更多熔岩般的血液涌入喉咙深处,姜雪卿猝不及防,猛烈呛咳起来。
“呵。”
耳畔模模糊糊一声轻笑逼近,有阴冷之意逡巡颈侧,炸起一片战栗。
可更多的,是来自她身体深处的噪音——杂乱无章的心跳声、血液沸腾的轰鸣声、还有仿若灵魂深处传来的凄厉尖叫声。
炽浪滔天涌上,姜雪卿伏倒在地,终于呕出一口黑血!
焦黑液体带着堪称恐怖的温度,顷刻将地面灼烧出一个小坑,滋啦作响。
与此同时,血迹中央黄豆大小的一片迅速坍缩为一丛狰狞蠕动的生物,惨叫着冒出青烟。
“这……?!”
姜雪卿气都没喘匀,便被骇得一阵反胃。
烬归雪冷眼旁观,低哼一声。
他薄唇微动,正欲出声讥讽,却见女子敛起惊色,向着仍在垂死挣扎的蠕动肉团凑近,当即眉梢微掀。
“咦?”
姜雪卿对他的神情变化毫无所觉,反倒被那不足食指指腹大小的肉团吸引了目光,秀眉紧蹙:“此物形貌,倒似失传已久的蛊毒。”
每年冬日,她总是饱受病痛折磨,期间无法修炼,便只能莳花弄草、读书作画打发时间。
只可惜后来被迫搬出拥雪院后,她便一直试图逃离,又被师门轮番磋磨,再无多余心力。
可曾经读过的各类典籍知识,仍留在她的脑海中。
不过须臾,那黑血中挣扎蠕动的蛊虫便已全然化作齑粉,不复存在。
她直起身体,若有所思:“古籍中言,蛊毒多取虫蛇入皿,俾相啖食,再将存者投入酒食,方为蛊毒。”*
烬归雪:“……”
姜雪卿下意识抬眸:“圣君,下午的荔皮糕……”
小食摊摊主不可能精准判断她的口味,若要确保万无一失,必定要将每一道菜品中都加入蛊虫才对。
她本欲将糕点讨来检查,却发现冰神雪魄的白衣圣君正单手支头,周身气压低得令人无法忽视。
姜雪卿:“……?”
见她面露疑惑,对面气压似乎更低了。
冰湖般冷寂湛蓝的深眸阴森晦暗,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姜雪卿更茫然了。
午后烬归雪那般反应,原来竟不是觉得荔皮糕难吃,反而是非常喜欢???
她觉得自己又悟到了几分与烬归雪相处的诀窍,视线由对方俊美无俦的脸垂下,边思考边道:“圣君放心,雪卿并无夺您爱物之意,只是担心圣君安危——”
话未说完,她骤然一噎,卡了壳。
烬归雪搁在膝头的手指随意叩了两下,雪白衣摆登时落下两枚血印。
姜雪卿:“……”
夜风寒凉,她不由瑟缩,心也跟着颤了几颤。
毒发后所有记忆缓慢回笼,让她清晰理解了适才的前后经过。
似乎是烬归雪给她喂血驱蛊时,被狠狠反咬了一口……
“噢,担心本座‘安危’,”他刻意加重最后二字,挂着齿印的冷白指尖仍在一下下有节奏地点着,嗓音懒散,“你倒说说,是如何担心的?”
姜雪卿:“……”
一旦接受了糟糕的事实,她心里反倒无比冷静下来。
女子乍然抬眸,忽地伸手捧握住烬归雪受伤的滚烫指节,高声道:“圣君果真如雪卿仰慕的那般,英明神武、洞察先机、风神玉魄、神采英拔——唔唔唔……”
辛凉冷香扑面而来,姜雪卿刚夸到第四个词,即被深白霜息捂了嘴。
她睁大双眼,浅琥珀色的瞳仁在月光下愈发瑰丽灵动,倒映出烬归雪逼近的俊脸。
过长额发在他脸上投下一层阴翳,衬得冰眸愈发深不见底,难辨情绪。
姜雪卿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只觉眼前一花,对方从她掌中抽出手指,低沉哼笑。
“……果真牙尖嘴利。”
熟悉的药香与花草气息飘入鼻尖,姜雪卿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然回到房间,正好端端坐在榻沿。
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幻觉。
低缓嗓音再度于耳畔响起:“发什么呆?”
姜雪卿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又被对方牵着走了。
“圣君,”她蓦然仰头,“您早就知道?”
烬归雪随手捏了洁净术,闻言回望,锋利如刀的眉梢轻挑:“何以见得?”
姜雪卿:“……犹豫的代价。”
起初,她以为对方只是在嫌弃自己无法对人下杀手,可如今想来,烬归雪怕是早就旁观多时,且发觉她在那人自爆时便中蛊了。
发现了也不说,非要等到她毒发、且受过一番折磨后自己想明白……
姜雪卿默默咬牙。
——还真是符合大反派的作风啊!!!
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烬归雪原本散漫不耐的神情中终于溢出些许愉悦之意:“还算有几分聪明。”
他说着,曳地广袖微微一振。
几不可查的深白霜息登时四散而开,消散无踪。
“此刻起,无人能再扰你安寝。”
烬归雪转身:“睡吧。”
话音未落,他忽然垂眸,望向那只拉住自己袖角的手。
本就纤白如葱的指节在白衣衬托下几乎透明,能看清银辉下呈现蓝紫色的血管。
姜雪卿呼吸着幽微辛凉的冷香,垂着头犹疑开口:“圣君,那名少年……”
烬归雪淡淡道:“本座不识。”
应该说,世间大多数人,无论何种身份地位,他都不关心、不认识,甚至无法自控地厌恶着。
就如同厌恶这个世界一般。
这种情况下,识得的人越少,需要剥离的恶念便也更少,他也能更轻松些,不至于被恶念压得走不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