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帘心智成熟,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谁,而且直接开门见山告诉她原因。
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赵帘见到赵殷亮进门,当即转话题了:“姐姐,付迦是你旗下的明星吗,我好喜欢这个哥哥。”
欲言又止的神色,下面内容不说,应该怕柳帘不答应。
柳帘抿唇,笑着对躺在病床的女孩说:“下次给你带她的签名。”
“太好了!”她兴奋地一动,低声“哎哟”声,抱着挂着针的手。
赵殷亮急忙过来跟女儿说:“别乱动。”
柳帘身体微微向后撤,起身时,在赵殷亮耳畔低声说:“出来一趟。”
走出逼仄的过道,柳帘回头。
赵殷亮正俯身,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另手捂住针液管,试图用手温把冰冷的液体再捂热点。
柳帘愣怔地看着温馨的画面,目光转移在女孩身上,久久地凝视。
光底下的女孩像有千百只蝴蝶在亲吻,在她眼底里消融。
医院外面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波光耀得绿叶粼粼。
柳帘坐在杨树下的藤椅上,全身像在光热里蒸发,看着医院车来车往,鸣笛与警笛声同在。
直到感受到身边有人过来了,柳帘示意赵殷亮在旁边入座。
良久,柳帘没说话,静静地点上一支烟,才笑道:“你说,开始你在酒店找我的时候,我给你钱,你收下了,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事。”
赵殷亮坐着,十指交叉,两个拇指在摩挲着手指骨,眼皮垂得更厉害。
柳帘轻微一笑,吐出浓烈的烟,“闲少了?”
未等赵殷亮的回应,柳帘再度开口:“少的话,你也说。”
赵殷亮眼眶湿润,低垂着头,像鼓胀的气球在憋着一口气。
柳帘没耐心了,抬手把烟头的火星子湮灭,看了看腕表时间,下午还有场会议,道,“明天到公司联系我助理,告诉她你的开户行等信息。”顿了顿,起身道,“赵帘的医药费我出。”
赵殷亮猛地抬头,又垂下眼去看鞋,已经裂开了好大的口子,低声道:“我会还你钱的。”
柳帘凝视他几秒,平静的口气,“不用,公司本身就有公益项目,这些钱就当是资助了。”
“你也照顾好自己。”
她平静地吸一口气,缓缓道,
“赵先生。”
听到尾音,赵殷亮猝然看向柳帘,一滴泪从浑浊的双眼滑落出来。
他捂住眼睛,痛哭出声。
“帘帘,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又骗了你。”
小小脆弱的且充满信任他人的女儿已经在汽车站走散。
眼前是女人全副武装,有坚硬冰冷的铠甲,无论涉过荆棘,还是淌过春夜。
而他彻底毁掉了最后父女的缘分。
柳帘垂眼,心口堵塞地像塞进棉花,用尽竭力地吸里面的湿润,胀满着让她胸口不畅。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赵殷亮肩膀上拍了拍,“快回去吧,赵帘还在等你,你不能再骗她了。”
赵殷亮泪眼朦胧地看她。
她露着淡淡的微笑。
这让赵殷亮想起在车站临行前,柳帘跑到车下喊爸爸的场景。
只是当时笑意纯真,而这次充满理性和平静。
她缓缓起身,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天地一片明晃晃的亮,周遭绿意肆意,鸟鸣四起,世界如此明亮。
“我也不是那个在汽车站里被人骗的小孩子了。”
-
从医院里回去几日后,网络上有关赵殷亮和其妻子控诉柳帘不赡养父母的视频逐渐下架,视频不光是从侵害权益出发的,而是最初控诉她的视频账号里面全部删除,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热搜全是对赵殷亮一家蹭热度的谩骂,甚至要网暴。
柳帘把助理叫进来。
“嘉裕,你让公关那边再写则声明,主旨意思是禁止再占用公共资源。”
宋嘉裕不情愿地跟着应了,旋即想起文件夹里的邀请函,从里面抽出递过去。
信封式乳白色烫金卡,纸张质地硬实,手感略有磨砂,封皮印有秦式万业的企业logo。
是一张生日邀请函。
柳帘意识到秦老爷子后日是七十五寿辰。
早些年因跟秦沁和秦明澈关系交好,没有邀请函,她也可以出入秦老爷子寿辰宴会上,后来她虽然坐到领导人的位置上,也视为好友位,不曾有过商业席面。
她打开邀请函,指尖捏着。
缓缓地抽出信函。
深蓝色墨色笔记映入眼帘——
家有喜事,风生水起。
现场有你,喜上加喜。
兹定于8月25日(阴历7月25日),诚邀柳帘女士参加寿宴,略备薄酒,以表寸心。
下面写着秦峰国和赵舜华。
最底下小楷笔记:秦沛文抄送。
笔迹遒劲,力透纸背地飘逸,在名字上,“沛”字上的竖笔画向下延展。
秦家邀约人极多,要是每个人都写,也不知写到什么时候,可见是他单独给她写的。
她捏着邀请函凝视良久,垂眼,笑了一声。
手机震动,柳帘瞥了一眼,让宋嘉裕出去通知公关后,看着屏幕良久。
赵殷亮在添加她好友。
她想了想还是点击通过了。
他没有说话,发过来一条视频。
柳帘点开。
视频里有个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女人,是赵殷亮家中电视机旁边摆着的照片里的女人,同他一起抱着赵帘。
相较于她自己母亲柳纳莱,视频里的女人苍老破败没有生机的老。
她看着视频,刚开口就落下了眼泪。
“姑娘,阿姨跟你赔个不是,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走投无路了才这样逼你,你知道真相了还不计前嫌地帮我们,阿姨不知道说什么好,阿姨磕个头。”
说着已经无力地从板凳上向地面跪,毫无夸张的成分。
柳帘没看完视频就关闭了,将椅子转到朝向落地窗。
午后簇簇云朵洁白如光,把她眼睛耀的酸。
应该没有招数了吧。
要不是秦沛文,就不会有今天的视频。
柳帘压住眼角,才得以将湿润压下去。
专挑痛症,打的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