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白忱得了要去赤县的消息,便匆匆结束了探亲,快马赶回侯府。
人刚至府中,陆砚舟便递来一桩差事:“去一趟郁春琅家,接她和顾长意过府。午后,随我们一同启程去赤县。”
白忱闻言,面上掠过一丝难色。
郁春琅待他之心,他已然知晓,只是先前种种,终究是自己无意间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此刻要登门相见,着实有些羞愧。
陆砚舟看他踌躇,了然于心,只淡淡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白忱深吸一口气,点头应下:“是,侯爷。”
他转身欲行,脚步却在门槛前骤然顿住,猛地回身,眼中带着后知后觉的惊疑:“侯爷,您知道了?初禾的身份…”
陆砚舟抬手,沉稳地在他肩头按了按,目光平静无波,尽在不言中,所有一切他早已洞悉。
白忱心头一紧,涌上浓重的愧意。
自己替顾初禾隐瞒身份一事,终究是对侯爷有所亏欠。
他挺直脊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侯爷,我唯此一事相瞒。”
陆砚舟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宽慰,唇边甚至浮起心照不宣的笑意,暗示他无需多言。
接着,陆砚舟自背后缓缓取出一把折扇,摊开给白忱看。
白忱知道的,当年陆砚舟身陷火海命悬一线,是一位少女不顾生死将他拖出炼狱。
事后,陆砚舟便将这把折扇赠予了恩人,他甚至曾在御前立誓,此生非那少女不娶,纵是金枝玉叶,亦难移其志。
原来如此…白忱心口猛地一窒,随即又泛起一片空茫的凉意。
顾初禾,竟就是那名少女。
他们之间,早已系着如此深的羁绊,心意相通水到渠成。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悄然爬上心头,他对顾初禾那份朦胧的,尚未来得及清晰的好感,此刻如同被轻风吹散的薄雾,只留下一点微涩的痕迹。
然而,这微涩很快便被另一种更沉甸甸的情谊压下。
他与陆砚舟并肩浴血,生死相托的兄弟情谊,更深于他对顾初禾的情愫。
也罢。
白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澄澈的释然。
他无声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无形的担子。
从今往后,顾初禾于他,便只是可以坦荡相交的好友,再无其他。
如此,甚好。
侯府西院
顾初禾正低头整理行装,门扉轻响,抬眸便见那对曾被她救下的母女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不待她开口,两人竟齐齐屈膝,便要拜倒。
“快请起!”,顾初禾连忙上前,一手扶住妇人,一手轻轻托起小女孩细瘦的胳膊。
她温言细语,蹲下身问了小女孩的年纪和名字。
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光景,声音细细的:“回恩人话,我叫窦睿儿,八岁了。”
顾初禾见她伶俐,又与长意年纪相仿,不由得心生怜爱,从盘中抓了一把果脯递给她吃。
她身旁的妇人眼眶微红,又示意睿儿向顾初禾道谢。
妇人福了福身,自报家门:“奴家姓周,名叫周蕙娘。此番多谢公子舍命搭救,我与睿儿终生感念您的恩情。”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顾初禾拉着她坐下,“听说侯爷赏了恩典,允你们母女在府里做些洒扫浆洗的活计。”
“正是呢,如今有了安身之所,还有月钱可领,这往后再也不用沿街乞讨看人脸色了,侯爷实在是个宽厚的人。”
周蕙娘搓着衣角,眼神闪烁,似乎还有话想说。
她犹豫再三,终于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好奇与忐忑:“恩人…奴家斗胆问一句,您与侯爷…”
“外头有些风言风语传得可邪乎了…”,她话到嘴边,又有些难以启齿,只因那流言实在荒唐。
坊间都在传景义候有断袖之癖,恋慕的正是眼前这位公子…
顾初禾会意,那坊间沸沸扬扬的传闻她岂会不知。
只是此刻,对着这对朴实的母女,她并无意剖白。
她唇角弯起一个弧度,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不以为意:“侯爷心性仁厚,待府中上下皆是如此。外头那些人惯会捕风捉影,胡说八道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音刚落,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巧行至虚掩的门外。
陆砚舟的脚步,在顾初禾那句“待府中上下皆是如此”飘入耳中的刹那,倏然顿住。
他方才还带着几分温和的眉眼骤然凝结,不悦的神情并非源自流言,而是顾初禾不愿承认两人关系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