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锦悦饿得睡着了,醒来一看亲妈坐在床前,眼泪顺着脸庞,滴滴滑落。
“妈妈,你怎么了?他们又欺负你啦?”袁锦悦的瞌睡全无,肚子也不饿了。
文莉君擦干眼泪,摇摇头:“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袁锦悦本来想说自己不饿,可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咕……”
“走吧!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说。”文莉君的语气有些冰冷。
袁锦悦赶快掏出兜里的蓝格子手帕,牛皮纸包得好,手帕完整无缺,只是有些皱皱巴巴。“妈妈,这是我送你的手绢,你擦擦脸好不好,别生气。”
蓝色的手帕柔软漂亮,文莉君心软了,语气温和不少:“走吧!”
母女俩出了房间门,在袁大山、袁鹏、田秀芬的注视下,两个人出了院子往巷子外走去。
沿着公路越走越荒凉,村舍变成了农田,袁锦悦心里突突跳,亲妈这是要把自己丢了吗?还是准备在这里揍自己,这荒凉的地方,一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
“我今天确实是故意打碎的,这药有问题!不能喝。”袁锦悦紧张地辩解。
文莉君不回答,只看着远处。
“老师说过了,生男生女和女人没有关系,所以妈妈你根本不需要吃药。这个什么神医,有没有医师执照?连执照都没有就到处给人看病。万一妈妈吃的药有毒怎么办,吃了生病怎么办?
我已经在余老叔的店里面开始查找医学书籍了。妈妈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相关文章的。到时候您一看就明白了,我绝对没撒谎。”
袁锦悦望着母亲尖削的下巴,只祈求她看自己一眼。她说的都是真的,是未来会发生的惨案。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明明身体很好,奶奶却说她生病了要喝中药,喝了一段时间后,母亲不仅没有康复,还越来越面黄肌瘦,最后不明不白死去了。
成年后,她也问过一些医学界的朋友,他们告知她,这些症状是肝脏衰竭的表征。
现在她明白了,母亲不是因为肝脏衰竭吃药,是吃错了药才肝脏衰竭的。母亲死前长期服用的药物就是这个味道,这不是救命的药,是催命的符。
“这药是爷爷奶奶的心愿!”文莉君的声音很飘忽。“我上次就说过了,这是我欠袁家的,必须还他们一个儿子。”
“不!你不欠任何人的。”田野空旷,袁锦悦不管不顾地大声喊了起来。
“你的出生不由你选择,但是你已经用行动弥补了。从6岁起,你就承担了家务,不是白吃饭的。后来袁家用高价买走了你,相当于用钱还了外婆和舅舅的养育之恩。你在袁家当牛做马,还挣钱养家。你嫁到袁家七年,少说也交了几千块钱了吧!
你生了我,养了我,已经是还他们袁家的人情了。妈妈,你要记清楚,你的女儿是姓袁的,不该由你一个人养。我吃饭的钱,上学的钱,理应由父亲和你共同承担。我是女孩又怎么样?生男生女都是他袁鹏的事儿。”
“你爹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文莉君声音高了。
“他没有给钱养过我,没有教育过我,还天天嫌弃我,他不配做我的父亲!”儿童的声音尖锐而高亢。“他只知道自己快活,不高兴就打我!他不配!”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只管生不管养,自私自利到极致。这样的爹,根本不是爹。
“你!”这些话极其大逆不道,文莉君高高举起手,看起来很想给女儿一巴掌,“这些话,哪里学来的?谁教你的。”
“不需要人教,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见。妈妈,他对我好不好,对你好不好,你心里不清楚吗?平时对我不闻不问,今天犯了错误就要弄死我。连你去求情都要被打!”袁锦悦咬着嘴唇哆嗦着,只要能让母亲清醒一点,她什么话都敢说。
文莉君想起吴继珍说的话,确实也有人家不是这样过的,夫妻、儿女、婆媳,能相处得很好,一大家子人乐呵呵的。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文莉君转过脸去,语气温和下来。“中国女人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过的。”
“几千年来这样过,也不证明这样的方式是对的!”袁锦悦不依不饶。“我们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的。《婚姻法》规定,父母的权利和义务是一样的,儿子女儿是一样的。”
女儿的声音尖锐刺骨,文莉君的心颤抖了,她何尝没有怀疑这一切呢?
文莉君迈开步子艰难往前走:“妈妈从小没有父亲,小时候经常被嘲笑被欺负,外婆带着我很艰难地长大。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嫁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嫁进一个单纯简单的家庭,生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定要有爸爸、有妈妈,有一个完整的家。我们相亲相爱,共同养育孩子的长大。
可我没有想到,我的全心全意付出,没有人看见。生下来的孩子,因为是个女儿,他们就不要不管。结婚生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袁锦悦亦步亦趋地跟着,很想帮她说出没出口的话。
老实本分的男人其实很自我、大男子主义,单纯简单的家庭极有可能封建传统、重男轻女。他们要媳妇听话,还要媳妇生个带把的继承人。没有生儿子的媳妇,没有把的孙女,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妈妈少女时代的梦想破灭了。
袁锦悦只想说,破灭得好!早就该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