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昭未发一言,还是决定离开。
可他刚迈出门槛走了不到两步,本该在院落中跪着的孙复就猛地冲过来,一把将他推回去,还顺手将身后的门关了起来。
“怎么了?”看他神色匆匆,钟昭立刻察觉到不对,也跟着警惕了起来,“有人来了?”
“是太子。”孙复回答之前先瞟了江望渡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抬手摸摸胸口方才被踢的地方,加快速度解释,“我刚刚在院中自省,太子的一名亲卫忽然落下来,跟我说殿下随后就到。”
谢英大半夜睡不着,突发奇想乘马车前来,走到一半蓦地想起竟没提前派人看看江望渡在国公府还是这里,遂派了个侍卫探路。
而彼时钟昭和江望渡正在屋内对峙,浑然不知孙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消他先行请安的念头,拖到人回去复命后才进来禀告。
“你们院的后门在哪里?”太子身边的侍卫个个武功高强,这时候跳上房檐必然会被发现,钟昭跟江望渡身处对立两派,根本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沉吟一瞬道,“实在不行狗洞也可以。”
这句话的话音一落,屋内的三个人都听见了外面大门被敲响,东宫小厮的叫门声。
江望渡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不及了,殿下夜半出行,这时只怕墙头上都站着盯梢的人,你只要冒个头就会被发现。”
谢英于武艺上几乎一窍不通,因为刚当上太子时经历过几次刺杀,每次出门的阵仗都不小。
钟昭知道江望渡没说假话,视线环顾了一圈,看向远一些地方摆放着的屏风:“透光吗?”
“把那里的蜡烛灭掉。”江望渡吩咐完孙复,又看向钟昭,“我知道殿下为什么找我,他大概……不会让随从在场,委屈你一下。”
危急关头,钟昭已经快步走到屏风旁边,想到上辈子他家人的死也跟太子有关,不由得皮笑肉不笑地道:“以小民之身窥见太子真容,哪里委屈?”
江望渡垂眼没回话,兀自将刚刚与钟昭亲吻时揉皱的衣物整理好。孙复还是第一次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干这种帮人藏匿行踪的事,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跑去开了门。
同江望渡猜测的一样,谢英果然没有叫随从跟进来,将一队八个亲卫全部挥手拦在门外,自己提着一盏灯走入了内室。
钟昭隐匿气息是一绝,此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身前还有屏风挡着,整个人宛如物件般安静,纵然走近他一丈以内,都很难发现这里还站着个人。
在这样的静默中,江望渡告罪称自己无法下地,谢英并未开口,钟昭的耳朵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良久,江望渡掀开被子从床上滑下去,艰难地跪在地上俯身给谢英叩头,重新绑上去的夹板跟着磕在地上,发出两声闷响。
他行动不便,只是做这么个动作就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很轻:“卑职僭越,请殿下责罚。”
钟昭在屏风后蹙起了眉。
就算在府中再不得看重,江望渡也是镇国公的儿子,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不是能随意侮辱的奴才,腿伤成这样都免不了跪,谢英御下未免太过苛刻。
要知道连他和徐文钥联手做戏,放跑齐炳坤后身负重伤躺在床上,谢停平时那么疯的一个人都没要求他按规矩行礼。
谢英将纸灯放在桌上,找了个凳子坐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不叫起身,江望渡便只能就着矮人一头的姿势回话。当然凭他左腿的伤势,此时再挪回去无异于再受一遍刑,还不如这么挺着。
他低声回道:“卑职一心为殿下着想,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好一个一心为我着想。”谢英声音透着股显而易见的疲惫,却笑了笑,“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曲青阳私动丹书铁券去诏狱的事已经被御史在朝上弹劾出了花,端王还把之前被他迫害、受仗流产的妇人也找来带去顺天府,凄厉的喊冤声响彻大殿,曲家一门仨人的大罪小罪都被翻了出来。
谢英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事,差点被他们一家老小的眼泪淹了。
他低头去看江望渡:“曲青阳没把你当外人,你才能进桓国公府的大门,结果你利用曲青阳心疼弟弟的心,撺掇他偷免死金牌去徐文钥面前摆谱,直接被一状告到父皇眼前;我没把你当外人,把放火的差事交给你,你不做也罢了,还亲手杀掉把远山和青峰;事后又让孙复透露一半礼部尚书的脏事,教我只能去诏狱把你捞出来。”
远山和青峰姓项,正是那一日死在钟昭手下的两名太子亲卫。他听到这里的时候神情微变,没想到连谢英都认定他们是江望渡所杀,这罪顶得够彻底的。
钟昭清楚一切来龙去脉,心情颇为复杂,谢英话落之后则仰头长出一口气:“结果你做了什么?”
“殿下,桓国公年事已高。”即使太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望渡的声音依旧冷静异常,“他的两个儿子天资有限,无法子承父业,用不了五年桓国公府就会败落,所以曲青阳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追随您,才会这么信我的话。”
江望渡抬起了头,语调放柔了些:“殿下难道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