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抹淡淡的霞光渐渐驱散了夜的黑暗。
栾怀身着道袍,脚踏云纹布鞋,头戴道冠,立于高台之上,背对着台下众人。
青词宴的主要目的不在吃喝,而在祭神。
尽管每张桌上都摆了许多珍馐美味,但在祭祀结束前是不能动筷的。
得等到真人做完法、送了神才可食用。
因为玄同教每年都会去往不同的地方设宴,吃食自然也会随着不同地方的口味习惯而变化,故而青词宴的这个“宴”字才比宴会本身的祭神活动流传得还要红火。
活又说回来,今年的客人倒是比往年任何一批都要虔诚。
想必是大家都已经彻底相信了神火之事,生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都坐在桌前闭目祈祷,哪还顾得了吃喝。
香炉中的青烟袅袅升起,随着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栾怀缓缓抬起双手,掌心朝天,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吟诵祭文。
“皇皇上天,千千载土,承九天之恩泽,既安且吉,今逢吉日,吾等以诚心奉之,恭请众神降临,受我等虔诚拜祭。”
栾怀双手做诀,置于胸前,微微低头。
随后,他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祭桌,拿起一炷香,点燃后插入香炉之中。
香烟在其手中缭绕,酒水被洒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下面的人跟着他的动作,也同样做出手诀,向着太阳深深一拜,口中轻声念道:“愿日神庇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哎,真是可笑得很,一个杀人凶手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不知老天爷听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大抵也被气笑了罢。”
声音从楼梯那边传来。
客人们皆被这个声音所吸引。
只见宋序双手环胸第一个从楼梯上走下来,其余三人跟在后头。
宋序说完,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
现场变得落针可闻,除了几个窃窃私语的,其他几本上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杀人凶手?不会吧,栾道长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怎么个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应该是在说被神火害死的那几个人。”
宋序:“哪有什么神火,从头到尾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李万发本来也在祷告的队伍中,一听这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他赶紧扶正了头上的帽子,挺起胸,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而后默默退至了四人旁边。
心想这种时候可不能胡乱站队,很容易落人口舌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万发的坐阵让下面议论的声音稍大了些,人们的心态也从小心翼翼变成了忘乎所以。
见事情有变,栾怀顿生警惕,扬声道:“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些人就是想扰乱祭祀,居心何在已不辩自明了吧。”
宋序:“你才胡说八道,你全家都胡说八道!”
柳司珩用折扇拦了一下他,从容不迫走到最前面,用扇柄慢慢敲了敲桌角:“栾道长,还是辩一辩吧,毕竟神鬼之说终不得实,敬畏是好的,可若是利用别人的敬畏心理干目无王法之事,恐怕上天也不会答应吧。”
栾怀捏了捏拳头,有些心虚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嘶,本官怎么也糊涂了,为什么你们就一口咬定是栾道长?”李万发问。
柳司珩抱礼道:“回禀大人,杜戎期和玄阴的尸体,我们已经连夜找到了。”
“什么?在哪儿找到的?快、快带上来。”
不一会儿,笑忘书、韩卢还有几个衙役抬着两具尸体从后门进来。
两具尸体都用黑布盖着,李万发拔出腰间的佩剑,轻轻将黑布挑起一角,眼眶瞬间睁到最大,两颗眼珠子都像是马上要从中崩出来了。
他下嘴唇颤了颤,掏出帕子转身捂住鼻子干呕起来,就连站在旁边的衙役,脸色也都青了,尽量瞥开眼睛不去看。
李万发见过的死人不少,但鲜少有能让他如此失态的。
他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将那把碰过黑布的剑都直接扔了,走到四人身边问:“咳咳咳……怎么会是这种姿势?”
***
屋内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
两具尸体横陈于地,皆已腐烂多日。
其中一具,面容早已模糊,眼眶深陷,似两个无底黑洞,黑发黏腻地贴在头皮,嘴巴里有黑血流出,已经凝固在了皮肤上,散发出阵阵恶臭。
另一具腹部膨胀如鼓,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隐隐可见蛆虫在其间蠕动,不时有脓液从伤口处渗出,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两具尸体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腰部被人为弄断后折叠起来,膝盖落在两耳旁边,肋骨穿过皮肉暴露在空气里,亦是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