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对话框又浮现在眼前,川濑久夏猛地收声,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这样看不懂一个人。
“阿彻,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她蹲下,强迫那双黯然失色的琥珀色眼睛和她对视,温柔道,“我真的很担心你,怎么了?”
及川彻躲过了视线接触,更没回答。
“……你不在家的消息是岩泉学长告诉我的没错,但我一直在留意你的去向啊。”面对油盐不进的少年,川濑久夏的解释显得无力而苍白,“你不是还有话想当面告诉我吗?我说了,无论多晚我都会等你的。”
及川彻那残木般枯槁的精神状态在听见她最后一句话时短暂回春了一瞬,他掀起眼皮看着满眼焦急的少女,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谁都不急于进行到下一步,两人就这样静默地相互对峙着。
商场灯光尽数暗下的那一瞬,及川彻终于舍得开一开金口:“我又没有打败牛若。”
“一周了,阿彻。”川濑久夏说,“你还有春高,不是吗?”
“从北一到青城,我没有真正赢过一次牛岛若利。”他阐述着残酷的数据。
“那春高就是你赢下他的时候。”她的语气却近乎笃定。
及川彻忽地扯开一个讽刺的笑,反问到:“你现在是乌野的经理欸,说这种话合适吗?”
“我现在唯一的身份是你的朋友。”
话音刚落,川濑久夏蹙起眉,又单刀直入到:“你就是因为这个躲我躲了七天?阿彻,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是因为这个,和什么经理什么乌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及川彻在内心呐喊。
只是因为……
我喜欢你。
那晚回家后,他已经把表白的场景翻来覆去地排练了千万遍,可惜在竞技体育的赛场上,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一百倍,哨声吹响,他所有的小鹿乱撞和美好幻想都付诸东流。
它们同他赛后的眼泪一起,沿着广濑川奔流而去,直到汇进浩浩汪洋。
一碰到手机,川濑久夏的消息就跳了满屏,及川彻一条一条地看,精读细诵,却怎么也提不起指尖来回复她。
这不是及川彻第一次输掉重要比赛,却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深深的无能为力。
排球是贯穿了他整个人生的东西,就像坐标系上的原点,没有排球,及川彻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川濑久夏是这个坐标系上最优美也最复杂的一组函数图像,他巨细靡遗地一步步解开它,然而就在大功告成的前夕,有个人突然走过来把整个坐标系给一掌拍碎了。
他的人生地基出现了一场毁灭性地震,对于未来,对于心上人,及川彻统统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以他选择暂时回避。
及川彻回了父母家,小岩虽然嘴上常常骂他但每天也都在暗暗关心他的状态,爸爸妈妈和姐姐都来了,他们每晚都聚在一起,为他的未来出谋划策、打点关系。
入畑教练就是在这个时候送来了何塞布兰科在日本的好消息,对于和偶像在人生的关键节点来一场对谈这种宝贵的机会,及川彻自然义不容辞。
谈话的结果很成功,与此同时,他也做了一项极为重大的决定。
出国。
岩泉一在听到这个惊爆性新闻时并不惊讶,已经被SAT考试折磨得灵魂出窍的准美国留学生只是淡淡地翻过一页试卷,表示这早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岩泉一转着笔问他,“阿根廷那么远,你和川濑之间又怎么办呢?”
正在兴头上的及川彻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迎下,笑容迅速黯淡下去,他又开始为注定会到来的分离发愁。
这不是东京和仙台之间那点距离的小打小闹,日本和阿根廷几乎占据着太平洋对角线上的两点,光是在地图上查阅就已经足够震撼。
18255公里,这是仙台到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距离。
使用人类最快的交通工具至少也要两天一夜才能飞抵对方身边,然而他现在就连及川宅和市中心公寓之间这段步行半个小时即可抵达的路都不敢走。
躺在及川宅的床上,及川彻不停滑动着与川濑久夏的聊天界面,她应该是生气了,最新一条消息发于六天前,两人的对话框从未如此冷清。
出国之后,他们的联系只怕会比这时还少吧。
告白又被加上层层枷锁,及川彻敢拼敢闯敢不假思索地出国打球,却独独不敢再面对川濑久夏。
因为一旦见到她,一旦对上那对举世无双的灰蓝色宝石,他就想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真心挖出来捧给她,任君采撷。
——一如此刻。
川濑久夏的眼睛里盛满了他的倒影,她总是这样,一两句话或一个眼神就能轻易让他溃不成军、死心塌地。
深吸一口气,及川彻把川濑久夏从地上拉起来,两人的位置又回到了那个梦幻的仙台七夕晚。
而如今的他面色凝重,自首般在少女面前念起自己的条条罪证。
罪名为高中毕业后就出国。
哪知法官大人在几秒的消化时间后却笑逐颜开,她支着下巴望向他,三言两语就赦免了他的罪行。
“原来是因为这个……出国的选择很棒啊,这样就能让全世界都发现阿彻有多么优秀了。”
“但是……”及川彻没料到她的反应比岩泉一还离奇,“你不会觉得……就是我们……”
川濑久夏沉思片刻:“阿根廷在南美嘛,的确很远,不过对我来说也还好哦。”
“诶?”
“既然都说到这个话题了,我也就直接告诉你吧。”她朝及川彻招了招手,凑近耳语到,“很巧,我也打算出国。”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在美洲。”
“北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