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见识到了他的不要脸,她真挺无语的,没应他,去到次卧一看,床确实湿了一大块,连底下的垫子都渗到了。
“建议你打地铺。”她说完就走了,还顺带把他的门给关上了。
望着那扇闭着的门,闻叙认了命,从柜子里拿出垫子和被子,准备就在地上凑合一晚上。
这次他还真不是故意的,他当时走神地想着些事,没留意到地毯,绊了下,再回过神来水已经朝着床泼去了。
结婚后他们很少有争吵,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她发生矛盾。
他刚刚看着床上这滩水渍,想着也许是个借机说开问题的机会,只是话到了嘴边,却难以启齿。
他是习惯了这样,不企图别人理解、谅解,更不愿把真正的自己摆到别人面前,像一条在路边讨食的狗,迎接自己的也许根本不是食物,而是踹来的一脚,亦或者是一声粗鲁的“滚远点”。
其实小时候他不这样,他出身富裕,父母忙碌但足够恩爱,还有个双胞胎哥哥陪伴着一起成长。小时的他性格外向,有不少一同玩乐的三朋四友,九岁屁点大就敢约着人骑行去隔壁市。
可偏偏他又是个感性的人,玩乐之余,没少和朋友们谈天说地,倾诉衷肠,可他们的反应总是什么呢,“你有这么个爹,想要什么都很容易”、“要是我是你就好了”、“好兄弟,别太矫情假清高了”、“行了啊行了啊我们的林黛玉”,年纪轻的少年们说起话没把门,伤人得很,次数多了,他也不再说这些了,同时也不再幼稚天真地奢望着共鸣的存在。
再后来,他步入了商场,学会了将真实想法更为彻底地掩盖,不流露分毫,就不容易被抓住弱点。
可唯独在她面前,他不想这样,而且他确实也做错了,认个错解释一下怎么了,她又不会朝他捅刀子,她不是那样的人。
闻叙只觉得自己真是装得很,磨磨叽叽,成了躲在伞下不敢离开的人,可其实外面根本没下雨。
越想越烦躁,他朝着踢脚线踢了一脚,脚尖被震得生疼,人清醒点了,于是继续弯腰把被子往地上铺好。
另一头,谢与月回到自己房间,继续写日记。
[致二十四岁的我:
……非常非常讨厌有人拿身体来开玩笑,我应该很生气的,但算了,我想原谅他了,许庭嘉说他只是想让我多关心关心他,他只是不懂得表达,没有恶意,我也没因此受到什么伤害。
是,他是有错,但只是很小的问题,我不能要求一个人完美无缺,毕竟我也有着不少缺点。
况且,和他认识这么久了,其实你和我应该都很清楚,他本性一点都不坏,丢垃圾时会写“内有碎瓷片”,玩游戏不急眼,会为了个谣言潜伏在群里,因为闪电乱尿推掉工作,也不怕我查手机,这么一件件事数下来,他其实真的挺好的。我不讨厌他了,他不应该被讨厌。]
盖上日记,谢与月想到他刚才过来开门时的那副模样,估计他心底挺难受的。或许他也没想到她会那么介意装病,毕竟这放正常情侣之间,也就只是吵两句架就能结束的事,甚至还算得上是能增进感情的小情趣。
她也没怎么犹豫,猛地一打开门,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他双腿交叉地靠在她门前的墙边,单手里拎着罐鸡尾酒饮料,指尖还在罐身上摩挲,另只手则揣在裤兜里,头发依旧是那样往后撩着,这么个样,倒是有点心事无限的颓废劲出来了,适合拍那种暗色调的文艺照片。
见着她门突然开了,他骤然站直了身,眼往旁边瞟去,捏着铝罐的手稍稍收紧,都被捏变形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而后又同时地陷入了沉默。
谢与月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这场景有些出乎意料的好笑,又有点熟悉。
“你不回你房间打地铺,是准备在这儿当门神?我刚好要找你,我知道你其实,嗯……你大概是想我多关心下你,而且你也不知道我会反感这样的事,勉强算你无辜吧,反正就,我原谅你了。”
她说话时嘴角带着点笑,神色却专注而认真。闻叙忽然想到窘藏在地底的朗姆酒,透明的玻璃瓶身,浓郁的深琥珀色,开瓶时强劲的酒精味袭来,再是果香、橡木桶香、橙皮肉桂香、皮革香,纷纷杂杂地混一起,有种独特的叫人安心的意味,一如她清透的眼眸。他蓦地就松了口气,本堵着说不出来的话,似乎也变得极为轻易。
“是有你说的原因,但也不完全是。”手指依旧悄悄摩挲着罐身,喉结滚了下,“你说我病好了就回去,可我不想你回主卧睡,有你在身边很安心,不会失眠。平时我工作忙,和你的相处时间不多,我的意思是,我们都结婚了,总不能分房睡吧。”
肉麻死了,他想,这通几乎算是语无伦次的话,她大概会觉得挺恶心的吧。
“哦,那是谁之前还说着,不和心智才十八岁的人睡一起?”她笑了下,忽然伸手抢过他手里那杯喝的,正准备仰头咕噜噜喝几口呢,发现里面就剩了个底儿,也就够一口而已。
谢与月咂巴着,顺手看了眼味道,乐橘乌龙味,像她小时候爱吃的青橘子,但又没那么酸,还带点乌龙的茶味,都是她爱的,混一块很清爽。她还是第一次喝这个味道,没想到还挺好喝。
没等他说话,她把铝罐塞回他手里,忽然踮脚亲了下他嘴角,还偷偷舔了下,也是颗青橘,夹着淡淡的酒精味,应该是那种熟到发酵了的那种,软乎乎的,有点上头。
等她放开了他,那可怜的铝罐已经被他捏扁了。
“今晚不能和你睡。你得让我冷静冷静,我怕我干点什么出来,别小看我的胆量。”十八岁的胆子可以闯天闯地,她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那明晚?”他又倚起了墙,后面一句声音压得低,“其实也不是不行。”
她离得近,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假装只听到了前一句,“那得看情况。”
他挺冷静地说了声好,觉得呼吸有些紧,又冷静地将领口往下拉了点,直起身子说道:“我先回去了。”
瞧了会他的背影,谢与月把门关上,嘴里还一股酒味。
牙是白刷了,又得刷一遍,不过也不亏,软弹软弹的。
要能再来一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