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母亲苦苦哀求的眼神,梅洛蒂安终究还是妥协了。
少女拭去泪痕,仔细补好妆容。不久之后,册封仪式将在耗时七年建成的[中央大圣堂]内展开。
大圣堂就倚在翻涌的云海之上,三座白玉拱桥如新月凌空,与外界相连。中央主殿高逾百米,气势恢宏直刺云霄。东西两翼对称分布着回廊与偏厅,由数万吨白垩石砌筑而成,通体纯白,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宛如真正的精灵圣殿。
数十名身穿白袍的高等精灵组成仪仗队,在前方开道。庄严肃穆的圣歌渐渐响起,瓦伦迪尔家族的族长——圣女的母亲,轻挽着圣女殿下的手臂,在白玉铺就的大理石路上缓缓前进。
梅洛蒂安抬头望向大圣堂,人在这种宏伟建筑下,有种难以言喻的渺小感,就如同自己之于这庞大的宗教一样。
圣堂前的广场上早已挤满了无数教徒,都想要瞻仰圣女和教皇的圣容。大部分是本地的高等精灵,当然也象征性地召集了各个种族代表,清一色的纯白服饰使整片广场宛若白色海洋。
突然人群逐渐沸腾喧哗,教皇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圣堂高层的露台之上,他头戴冠冕,身着纯白鎏金长袍,白色的面具将脸彻底覆盖,看不清任何表情。
梅洛蒂安紧随其后缓步上前,像彩排过无数遍那样,单膝跪于教皇身前。
[梅洛蒂安·瓦伦迪尔,请聆听祝祷。]教皇将右手覆于梅洛蒂安头顶,祝词开始在圣堂穹顶下回荡。
[愿星辰的银辉永驻,愿真理之光穿透长夜的迷雾。愿你引领信徒们救赎每个困厄的灵魂。此刻,在日月见证下,伟大精灵神将加冕你为中央教团圣女。]
教皇抬手间,梅洛蒂安顿感一阵灼热,圣痕已刻在额头。璀璨夺目的白光从两人之间迸发、扩散,宛若神迹。信众们见状纷纷匍匐在地,流下虔诚的热泪。
梅洛蒂安仿佛下定决心般昂起了头颅。自幼接受教义熏陶的她本就是最忠诚的信徒,无论是为了家族荣光,还是为了教团使命,从此以后,她将舍弃自己的梦想,尽力成为那个众人期许中的圣女殿下。她注定要拯救每一只迷途的羔羊,正同教皇创教时所说的那样[答案就是救赎。]
露台之上,十字教派和光明教派的红衣主教们列在圣女两边。
十字教派由以前的十字圣教归于中央教团后演化而来,他们成了教皇绝对的拥护者,坚定地相信着精灵神论。成员大多是高等精灵和以前十字圣教的中坚力量,他们的信仰毋庸置疑,虔诚而狂热。
光明教派则以原来的第一宗教——光明圣教为基础。他的成员大多就是遍布厄苏维亚大陆的普通人。还有极少数被排挤的精灵贵族,比如瓦伦迪尔家族。由于信众实在太多,即使中央教团在圣战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光明神的信仰仍被允许保留了下来。现在,在信仰精灵神的前提下,人们也可以继续信仰光明神。光明教派人数众多但是并不团结,各位主教也是各怀鬼胎。
不管情不情愿,红衣主教们还是都为这场册封仪式献上了掌声。
唯独角落里站着的银发少年漠然不动。穿过人群,他还是看到了梅洛蒂安眼底的难过。
[我是不是要变得更强才能真正守护你们呢?]少年低声自语。
...
[艾琳朵——!]
宴会散场后,圣女殿下终于可以卸下紧绷的仪态,她好不容易摆脱应酬的人群,提着裙摆穿过长廊,正前往跟妹妹约好的地方。
打开露台虚掩的大门,约定之人并未如期而至。梅洛蒂安环顾四周,眼角余光突然闯入了一名少年。没看错的话,还是一名人类少年。
他十七八岁的模样,身形挺拔,一头黑色短发干练清爽,脸庞剑眉星目、正气凛然。梅洛蒂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副面孔,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忽然,她瞳孔骤缩,好像又发现了什么。
巨大的恐惧感侵袭着浑身毛孔,她只感觉背脊发凉,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因为她看到少年手上拿着的赫然是熟悉的白色假面,而身旁褪去的正是那件鎏金长袍。
[教...教皇大人?]颤抖的尾音就这样消融在夜风中。
...
12月12日晚 22:05 晴茫然市双子区地下广场
记忆的碎片在脑内闪回,恍惚间,梅睁开了双眼。
原来又是梦。
刚才小憩片刻竟然不小心睡着了,想想也是,这几天自己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伊德莉丝!你又出错了,明天就要路演了...你到底行不行。杏仁和梅的part已经完全OK了!]
副店长正狠狠训斥着伊德莉丝,言语间竟充满了疲惫与不耐烦。
[对不起...]伊德莉丝低着头,一味地道歉。
副店长也已几天没有休息,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越说越起劲。[就是你这个样子...道歉有什么用?你明明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不自信呢?她们两个已经完全是偶像级别了,你能不能豁出去一点!再不认真点会拖整个团队的后腿!]
[对不起!!我明明努力了,我也很委屈...]即使紧缩眉头也无法阻止眼泪跟雨点一样往下掉,伊德莉丝抽着通红的鼻子,狠狠用袖口抹去泪痕。[可是开始我就知道我做不到!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小偶像啊!!!]
副店长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重了,然而伊德莉丝早已凭借惊人的身体能力光速逃离了现场。梅和杏仁压根没反应过来拦住她。
[这...怎么办?我...]副店长一时愣在原地,连续五天的高强度特训透支了所有人的体力和耐心,不管是她还是伊德莉丝,紧绷的神经终于在临界点断裂。
[小杏,你留在这里守着,通知阿雪他们一起来找;副店长你往南边找;我去北边。如果有线索马上通知其他人。]梅最快镇定了下来,指挥着众人,现在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好...好的!]副店长回过神来。
[喂...阿雪,报告!emmm...伊德莉丝离家出走了。]杏仁战战兢兢地打通了南雪电话。
[你们又在搞什么...!!]还没听清电话那头愤怒的呐喊,杏仁吐了吐舌头,赶紧挂断。
...
黑曜色的钢筋纵横交错,“青叶”两字凌驾于上,放着血红色的暗光。
少女环抱着双腿,蜷坐在“叶”字的左半偏旁,身边放着一瓶清酒,上面刻着龙泉二字,已然被她干了大半。她猛地吸了下鼻子,楼顶的强风一遍又一遍吹干着她的泪痕。
伊德莉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转身逃跑。
唉,反正不会有人在乎——她这样想着,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明明与谁都能友好相处,总能迅速融入群体,却仿佛始终与周围人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总是不自觉地讨好别人,别人对她施舍一点好意,她恨不得十倍回报。然而所谓的朋友们在她崩溃无助的时候,却总是离她远去,甚至直接认为她任性又沉重,从开始就不曾交付真心。来到现世半年之久,她觉得自己没有一个朋友...看来现在还是没有吗。
唯一的亲人也从未关心过自己来到陌生世界的处境,而如今自己除了要面对令人恐惧的舞台,还有其他更糟糕的事情需要费心处理。未经世事的大小姐终于承受不住自己的内耗,她很孤独,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角落。
楼顶的风撕扯着她墨绿色的长发,伊德莉丝已哭得脸色惨白,五官更加惹人怜爱。霓虹灯光在脚下流淌,这里甚至可以依稀看到练舞室所在大厦的楼顶。孤独和压力再次吞噬自己的神经,她下意识地用刚学的声乐发声方式控制着颤抖...其实她一直很努力地练习,这些基础甚至都刻进了肌肉记忆。
此刻,伊德莉丝多么希望有谁能找到她...谁都可以。
救救我,请把我拉出旋涡,我不想孤身一人,可是像我这样没有朋友又任性的人,谁愿意拯救我呢?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