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清醒点,从小你就这样,平日飞扬跋扈,遇到事就知道逃避。”慕凝盯着陆清瑶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更何况,你娘还没死。”
陆清瑶怔住了,瞳孔猛然一缩,像是被这句话劈头盖脸地劈醒。
她嗫嚅着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字,片刻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纸人一般,跪坐在地,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沈慕凝,她还活着……”她低声哭出来,哭声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惊恐,“她还活着……对不对……”
沈慕凝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咬红的手臂,又看了看玄冥眼底翻腾未平的阴气,轻声道:“我没事。”
玄冥的目光从她手臂扫过,没有说话,他袖中的阴气,这才终于缓缓收了回去。
裴玖歌叹了口气,垂眸看了眼陆清瑶,道:“你娘亲,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陆清瑶蜷坐在地上,听到这话,缓缓抬头,喉咙像哑了一般,许久才沙哑出声:“今……今日刚进屋的时候……她还在刺绣。”
她眼神空茫地望着床榻,像是还没从那惊骇中脱身:“她本来正做着绣活,忽然就……身子一僵,像被什么扯住魂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头发也……就在那一瞬全白了。”
沈慕凝心口一沉,问道:“你娘亲最近……可有遇上什么怪事?”
“她最近总说些奇怪的话,”陆清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总是说‘时候到了’,有时候半夜还会坐在床边发呆,盯着窗外喃喃念叨。”
“时候到了?”裴玖歌微皱眉头。
沈慕凝脸色却变了,几乎是下意识攥紧了袖口,心道:“又是……时候到了。”她当时与玄冥捉生鬼的时候,杜家村生产的妇人死前,也说的是“时候到了。”
风吹过窗棂,院外的风铃又响了一声,那声音清脆,像是谁在悄声提醒:是的,时候到了。
裴玖歌转头看向玄冥:“你,有法子让她醒来吗?”
玄冥眉眼不动,指尖轻轻一敛,一瞬间间,屋中似有一缕阴风自地缝中升起,似是无形的气脉在缓缓游走。
“有,”他淡声道,“但只能唤醒一刻。”
“你……你真的能让我娘亲醒来?真的能?”陆清瑶猛地转过头来,眼圈泛红道。
“是的。”沈慕凝一把按住陆清瑶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玄冥大人,说话算话,他说能醒就能醒。”
玄冥垂眸,一步踏前,衣袍曳地,袖间掠起阵阵阴风,而下一瞬,他两指并拢,覆于陆夫人眉心,一缕幽光从指尖透入额间,几息间,陆夫人那已干枯的睫毛,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玄冥开口:“她醒了。一刻,从现在开始。”
屋中寂静得落针可闻,唯有陆夫人干涩的呼吸声,从嗓子深处挤出。
“陆夫人。”裴玖歌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陆夫人似乎听见了,眼皮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珠,焦点散乱,似乎过了好一瞬,才将眼前人认了出来。
她嘴唇微动,像是在说什么。
“娘!”陆清瑶猛地扑上前,膝行几步,抓住她娘亲干枯的手,泪水几乎在眼眶中打转,“我是清瑶,我在这儿!”
陆夫人抬手,手指枯瘦如柴,却还是颤颤巍巍地抚上了陆清瑶的脸,指尖触碰的那一刹,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娘没事……只是……时候到了。”她喃喃地说。
“陆夫人。”裴玖歌声音稳了几分,缓步靠前,“您近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或是见了什么人?”
陆夫人嘴唇动了动,却只是缓缓摇头。
她的眼神像是被什么雾霭遮住了,茫然地望着屋顶,又轻轻重复了一句:“时候到了……它就会来……”
“它?”沈慕凝皱眉。
“原来是凝儿,好多年没见了,你都长这样大了。”陆夫人缓缓道。
“陆夫人,什么‘它’?是谁?谁要来?”慕凝问道。
可陆夫人却只是疲倦地闭了闭眼,像是魂魄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只喃喃道:“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不过是命数罢了。”
沈慕凝的心悄悄揪紧,下一刻,慕凝就捅了裴玖歌一下,让他把方才玄冥所画的画卷取出来。
裴玖歌忽地从袖中取出画像,是张貌美的女子的画像。
“陆夫人,”他缓缓将画像摊开,声音低沉道:“这人……您可曾见过?”
陆夫人的目光落在那画像上,一瞬间竟出现了罕见的清明,她怔怔地盯着那画像看了足足有十息。
四周寂静,连风铃都像是屏住了声息。
良久,她的唇微动,喉头发出一声低哑:“……我不记得,我从未见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