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伤口上看,蒋六牙应该是真的想把她往死里打的,除了手臂和腿,看衣服上的脚印,她后背应该也有很多伤,少年原本还有点顾忌,但女孩儿实在伤得重,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被树枝剐蹭到,都疼得发抖,这个伤势再不尽快处理,只怕真的会出事。
反正她叫了他一路的哥,那他就先给她当一回哥哥吧。
“我给你处理一下衣服下面的,你别害怕,我没别的意思。”
女孩儿躺在床板上,痛苦地皱眉点了点,流着眼泪小声应了一声。
他借着煤油灯小心地掀开她带血的衣摆,触目惊心的出血红痕,应该是用细树枝打的。
他皱紧了眉,拿手帕给她擦拭之前轻声说:“忍一忍。”
伤口全部处理好,他拿了件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又去堂屋将背篓里采的一些活血化瘀的草药洗了洗,一些捣碎一些加水熬煮,给她的伤口敷了药,去灶屋里把走之前在锅里温着的粥和菜盛出来,端到床边一口一口喂她。
女孩儿还没从刚才的疼痛里缓过劲儿来,而且蒋六牙饿了她两天,突然一下要吃东西了,她一连三口都没能咽下去,吐也没力气吐,沿着嘴角流下,和溢出的眼泪凝在一起。
少年不知道她是痛的,而且刚才检查的时候明确看她肚子上没怎么伤到,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以为是伤到了内脏,他怕她出事,可家里又没有别的药,最近的一家诊所也在十几里外的村里,而且今天是星期天,医生根本就不在那里。
他赶紧又去里屋的柜子里拿了红糖出来,掰了一小块儿喂她嘴里。
语调也急了起来:“多少吃点儿,不然才是真的活不了了。”
“到时候真的会有鬼来的。”
“我也救不了你。”
女孩儿含着那块糖,一点一点将融化的糖水往喉咙里咽。
少年拧紧了眉在床边守着她,看她能咽下去,将糖掰得更碎,放白水里融化,只等她吃完,就喂给她。
“哥……”
女孩儿转脸,看到连他也急成这样,心里瞬间没了底,吓得发慌,身上也更疼,又流下泪:“我怎么这么痛……我会死吗?”
“不会。”他立刻否认,“你吃糖、喝水、然后吃饭、再把我给你熬的药喝了,就不会死。”
“哥……活着……好难。”
少年扶着她的背,试着喂了点糖水给她。
“不难。”他对她说着,“不难。”
大概是祈祷起了作用,女孩儿能喝进去糖水,他却还是不敢松懈,生怕这是回光返照。
要么就不捡她回来,捡都捡了,那就是他的了。
他不想再看见、也实在是接受不了他身边任何一个生命死亡了。
不要死,不要。
至少不要是现在,不要在他面前。
女孩儿慢慢喝着,他也慢慢喂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天边都开始泛起鱼肚白,女孩儿伤口被酒精消毒后的那股疼痛劲儿才一点一点消下去。
少年看她好些,才小心地问她:“是肚子痛吗?”
女孩儿疑惑地看了看他,又低头感受一下,认真回答:“不是。”
“不是?头呢?头痛吗?”
“都不是,是……别的地方痛。”
听到这个回答,少年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内脏受伤就好。
有救,能活,不会死。
不会死在他面前。
她一口饭没吃,他还想继续喂她点糖水,但又怕喂太多水会吐,饭也凉了,于是继续掰红糖给她:“再吃点,吃了就能活。”
女孩儿抽噎着看着他,眉头已经松了许多,张嘴去吃他手里的糖。
“哥……你有名字吗?”她有了些精神,回到了在山洞里时的状态,靠在他肩头含着糖模糊不清地问了句。
他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拿着装红糖的、皱巴巴的塑料袋,咽了咽没说话。
女孩儿以为是他不好意思,先说自己的:“我叫冯水,我妈去世前给起的。”
“她说我是女孩儿,叫水好听,生在这大山里,也好养活。”
冯水。
少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水。
他攥紧拳头抿紧了唇,这么多年来他思索不透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垂着眸咽了咽,不大自然地拼凑出自己的名字:“蒋山。”
“蒋山?”冯水含着糖重复一遍,“真好听。”
少年没回答她,床边煤油灯快要燃尽,缕缕天光从窗户透进来,落在少年通红滚烫的耳尖上。
他有名字了,叫蒋山。
“哥,我还想吃。”女孩儿在他怀里喃喃一句,他又喂了块儿糖给她。
对了,还多了个妹妹,叫冯水。